她正与人闲聊,颔首时耳垂上的碧玉耳坠子如有碧水荡漾,吸引了宋鸣珂的目光。
宋鸣珂年方十四,丽色未尽展,但也是难得一见的娇俏可人儿,令大多数女眷黯然失色。她对姿色异殊者大多懒懒一扫,唯独那柳芽黄衫的少女入了她的目。
因其貌美又脸生,她多看了几眼,未料忙着看美人,却把自己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幸而侍女们急急搀扶,不至于失态,但那身霞缎锦新衫已被月季花刺勾破。
“哎呀!可惜了!”侍女惊呼,引起周边贵女们的关注。
平心而论,身为长公主,贵重衣服要多少有多少,只遗憾这心爱衣裳仅穿头一回便毁了,宋鸣珂难免不悦,忍不住皱了皱眉。
“长公主殿下这身衣裳好生华美!臣女见了这料子和做工,不忍见之破损,如蒙不弃,可否让臣女为您稍作缝补?”
那是舒窈初次与宋鸣珂搭话,她款步而来,盈盈福身,碧玉耳坠子轻颤着。
有别于其他贵女假意同情、又嘴角暗藏幸灾乐祸之笑,她明亮眼眸中满满诚挚请求,倒让宋鸣珂无从拒绝。
当下,年龄相差一岁的二人返回歇息处,在针线活中聊了一下午。
舒窈不仅仅是“稍作缝补”,而是费尽心思,为她在袖子裂口处加了几枝幽兰,并与另一袖口的对称位置也添了同样的花式。
一身新衣不但无任何损伤,还多了精美刺绣,惹来众人惊叹。
自那以后,宋鸣珂对舒窈好感大增,保持友好往来,逢节庆聚会总不忘带上她。
舒家女儿众多,舒窈年幼丧母,又是幺女,原本不受重视,却因长公主频繁眷顾,成了京中备受瞩目的贵女。
而后数年,二人作伴,闲来点茶试酒,感情日益增进,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如今,宋鸣珂于思忆中寻回昔年旧事,回味相处的美好点滴,唇边勾起柔柔浅笑。
她去和亲时,舒窈出嫁了吗?
印象中,好像……出状况了?
宋鸣珂只记得自己临死前的深刻绝望与仇恨,重生归来后,形势大变,兼之她忘掉了部分记忆,大多数人从何而来,去向何处,如浓雾包围般逐渐缺失。
不管前生如何,她今生已坐上至尊之位,绝不会让她所爱之人再受任何伤害。
整理袍服,宋鸣珂起身出了书房,由剪兰缝菊伺候沐浴更衣。
白日里,她被宋既明劝了不少酒,支持到此刻实属不易。
回房后散下满头青丝,摆手让宫人退下,她灭掉烛火,躺在床榻之上,已是困顿不堪。
日间细碎片段闪掠于脑海,念及堂兄竟塞她一份“大礼”,真教她啼笑皆非。
最让她窘迫的是,她傻傻当霍睿言之面翻开!幸亏她是“宋显琛”,不然……没脸活了。
说来也怪,二表哥还真腼腆,堂堂侯府公子、进士三鼎甲、朝廷命官,按理说大小场面见了不少,竟也为一书册红了脸,连话都说得磕磕巴巴的……
相较而言,她这个小皇帝好像更镇定些吧?
迷迷糊糊,她怀着得意之心,并带着与舒窈重逢的期待,缓缓入了梦。
…………
百花嫣然怒放于一处依山傍水的花园内,四处锦绣斑斓,花海延绵至山脚。
藤蔓花悬于高处,如飞花流瀑。
点缀于其间的小石亭精巧别致,内里坐了两位妙龄女郎。
“晏晏,您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来?”
宋鸣珂身旁的女子年约十八|九,犹作未嫁闺女装扮,清秀绝俗,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大方,亦有小家碧玉的玲珑剔透。
宋鸣珂黯然失神:“窈姐姐,诺玛族远在千里之外,今日一别,没准儿来生方能相见。”
“别这样说,你一定会回来的!再不济……我、我去探望你。”
“符公子孝期已满,该择吉日迎娶你过门了,”宋鸣珂轻拍她的手,柔声道,“你呀!别为我的事伤神,好好相夫教子。你过得好,我才安心。”
其时为延兴七年春末,宋鸣珂即将远嫁,身为皇帝的宋显扬在行宫内举办宴会,顺便为妹妹践行。
宋鸣珂因无意中窥见一桩秘事,浑身不舒坦,次日拉了舒窈到隐蔽的石亭叙话。
二人私谈时,侍女们站得远远的,裁梅见酒水将尽,亲自到厨房去催茗茶珍馐。
一对小姐妹离愁别绪,倾诉心事,忽闻数人同时问安:“见过陛下!”
宋鸣珂陡然一哆嗦。
正正在昨日,她本约了舒窈到莲湖泛舟,偏生不慎湿了一截袖子,便借午膳时间殿阁回房更衣。
让她奇怪的是,留守的宫人全都没了影儿,侍卫反倒拦阻她,又语焉不详。
虽说她这长公主没了依傍、即将和亲,但宋显扬待她尚算客气,为何突然遭到恶劣对待?
她气不过,让余桐等人与之周旋,自行带了宫人直闯入内,却听到了匪夷所思的吟哦声。
最初以为是哪个宫人不检点,可仔细听那方位,竟由她的屋子传出!
她藏于雕花木门后,双手紧攥裙带,只需偷望一眼,那可怕的场景隔世难忘。
只因出了这一桩事,宋鸣珂觉得恶心。
宋显扬秽乱宫廷之事年年皆有,她习以为常,见惯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