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眼前还有一些过去的影子出现。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还顶着傻傻的锅盖头穿着破旧的马甲睡在大通铺上,最后因为没办法洗头直接剃光了。
那是他记事起人生第一次剃光头,小时候没人管,他都是自己跑去理发店说剪头,嫌光头难看从来没剃过。
过去的时间在此刻看来总是过得很快。
徐砾不喜欢回头,绝口不提从前种种,就好像永远拥有新生,不会伤心。他也总是被说没心没肺没记性,像是过完了的日子就都被他抛在脑后埋进了土里。
给徐砾打完电话不过两个小时,从军区大院登记后开车出来的施泽径直去了徐砾住的安置小区。
路上他顺手给周维涛打了个电话。
为了确认和弄清楚房东老太太所说的情况,施泽不得不想查一查,那几年徐砾谁也不联系,一个人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而那天早晨当着徐砾的面,他跟周维涛中断的对话早有了结果。
周维涛大学时候在他们乐队吹的是萨克斯,学的是计算机,毕业后考进了公安局,也算奇人一个。
他口头转述了徐砾两年前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三个月拘役关进了看守所的案底,许是听见施泽长久沉默,他没有再多问徐砾是谁和为了什么,只说已经是很轻的刑事处罚,据说是捅伤了上门要债的债主,致轻伤二级,因为没钱私了才被告上了法庭。
同样一件事,施泽在房东老太太那里已经听过一次。
这一次换成的是更严谨无误的措辞,换上的是一把更锋利尖锐的刺刀,更像一次审判,审判着施泽曾经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猖狂和所有不痛不痒的忏悔。
人生太不公平,经常可以令人对他人的苦难失去理解的可能。
而徐砾却可以把自己的痛苦藏得严严实实,永远一张笑脸哄得施泽开心,对他好上加好,即便自己孤立无援,在施泽觉得不被理解的叛逆青春期里也可以做最理解施泽的那个人。
手机震动声在徐砾嗡嗡的电吹风声里二重奏般响了起来。
徐砾捏着手机走出单元楼时,果不其然看见施泽刚好开车进来。
施泽刚修好保险杠的黑色越野车整个看上去锃亮无比,缓缓停在眼前。徐砾透过玻璃窗的反光看见自己的脸,称不上已经收拾得满意。但他早收拾累了,想着随便吧,爱怎样怎样,拉开车门便钻上了车。
“怎么这么重一股烟味,”徐砾刚上车就紧皱眉头,“来之前你跟人在车里谈事情了?”
施泽看着他,握在方向盘的一只手里还夹着根半燃的香烟,隔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要按掉。徐砾扭头见他盯着自己看个不停,率先伸手过去贴着指节一抽,把施泽的烟给抢走了。
“我自己抽烟都比不上吸你着二手烟来得伤身体呢。”徐砾不高兴地对嘴吸了一口烟,狠狠把它摁灭然后开窗丢进了远处垃圾桶里。
他转头又问道:“你怎么了?”
“该不会这么大人了又被你爸打了吧。”
施泽打开车窗,还是看着他,终于笑了一声,敛眉问道:“被打了你还来帮我吗?”
“看情况吧,”徐砾靠在座椅上,一边拉着安全带一边眼睛眨了眨说,“一般人才不帮,没钱的也不帮,等会儿把我自己卷进去了。”
施泽俯身过去帮他系好了,低声说:“好乖。”
徐砾觉得奇怪地瞥了施泽一眼,恰好又瞥到施泽右手手背上露出来的两个数字,暗自深吸一口气,咬咬嘴巴没说话了。
施泽缓缓掉头把车开了出去,没注意到徐砾的目光。
从安置小区的窄路弯弯扭扭终于驶入二环的大道上,风一直往车里灌着,施泽也一直没关空调。没一会儿里头的烟味被吹散了,他才合上车窗,问徐砾冷不冷。
“不冷,”徐砾歪头靠着副驾驶座的车窗,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外面,“我们这是去哪里?”
“我还没回去过,先过去喂一下煤球,然后我们再去吃饭,”施泽说道,“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