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高二下学期,离期末不远。在食堂吃饭时,他注意到隔壁班的一个男生经常偷瞄他。
几天后,晚自习刚结束,男生嘴里喊着“范锡同学”叫住他,塞给他一个信封,转身前留下一串腼腆的笑。
男生高高瘦瘦,不算多帅,但挺斯文。他没想到此人如此胆大妄为,一路脸红耳热,紧紧攥着信。到家时,那情书皱得像团擦屁股纸。
他迅速钻进房间,用忐忑而热切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字:“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你很可爱……明晚放学可以请你喝奶茶吗?漫果时光门口见……”
他激动不已,以为自己的春天到了。刚好母亲进来送水果,要帮他把废纸扔掉,他慌忙抢过,嘴一漏说是情书。母亲自然一番追问,他头脑发热就此出柜,还说要去赴约。
然后,家里天翻地覆。
父母呼天抢地,哀戚得好像他已经死了,正在开追悼会。他时而和母亲吵,时而和父亲吵,父母之间亦大吵。
父亲说老婆家基因有问题,因为范锡的一个远房表舅亦有此好,喜欢搞男人屁八骨。还追溯到幼儿园时,他曾穿裙子拍过一张照片,肯定是那次落下的毛病。
最后,甚至骂道:“日你锅敲!你上小学时,把‘破绽’写成‘破腚’,那时候脑壳就瓜了,就变态了!”
父母对他混合双打,还要带他去治病。他悲愤不已,又正值叛逆期,胡乱朝书包里塞几件衣服,离家出走了。
他无处可去,坐在麦当劳里把玩着情书,把信封翻个面才看见,那背面写着“请转交苏盼,谢谢”。
他在外游荡,旷课十多天,才结束这场闹剧,期末考自然也一塌糊涂。苏盼当然没有接受男生的告白,因为她觉得对方是白痴,连信都写不明白。
他苦笑一下,收起回忆看向管声:“当时就很震惊,但也没觉得恶心反感。”
“我也不反感,凡事只要存在,就有其意义。”没想到管声还挺包容,侃侃而谈,“你说,弯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受环境影响更多?要是换个环境,还能直回去吗?”
“嗯……我哪懂啊,”范锡忸怩地笑笑,“不过,我有个关系很远的表舅,有这种倾向,好像是后天变弯的,然后就直不回去了。为了躲避亲戚的闲言碎语,跑国外做生意去了。”
管声陷入沉默,表情有些纠结。他端起贝壳碗,优雅地啜饮果茶,如同品茗。
范锡也滋溜滋溜地喝着,问:“你喜欢余可可那种特别漂亮的女生啊?”
“随缘吧,也不用多好看,五官端正,相处起来舒服就行。”管声垂眼盯着沙地,语气意味深长,似乎带着试探,“要说缘分,和我最有缘的,好像是你。”
范锡只听出他满腹遗憾,瘪了瘪嘴,没说什么。
天色暗下来,海水变得深蓝,鸟鸣也弱了,这座岛屿要打烊了。管声笃定道,今晚那怪物不会活跃,因为它拉稀。
他们一起刷牙洗脸,一起爬上礁石山,又开始玩牌。范锡的手气总是不如管声,是啊,从几万人的海选一路走到总冠军,运气远非常人所能及。
当年十强争霸,选手们的唱功不分高下,范锡和好友苏盼都猜冠军必是管声。原因很简单,外型太好了,当时就被封为人类颜值天花板。
他犹记得,第一眼看见管声时,他刚来北方读书。那天下了一场秋雨,凉爽的风从寝室阳台灌进来。他端着从食堂带回的麻辣烫,随手点开一个直播,是选秀节目的海选。
视频里的少年阔步上前,在布置简单的场地正中站定,微鞠一躬:“评委老师好,我叫管声,是一名音乐学院的大一新生,专业是现代音乐与制作。我想展示一首高中时的原创歌曲,名叫《遥不可及》。”
少年有着一张挑不出丝毫缺点的面孔,俊美到令人心颤,不像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他的笑容温和明朗,却又带着一丝疏离感。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一双旧匡威,世间所有美好,都藏在那清逸的眉宇间,看得范锡忘记了吃饭。
评委也被惊艳,连问好几个问题。直到少年退场,范锡才想起搅和一下麻辣烫,粉都凝成一坨了。
“哈哈哈,你又输了。”当年的白衣少年,正在眼前粗犷大笑,眼底闪过促狭的光,“来来来,我的弹指神功已经饥渴难耐了。”
范锡恍惚了一下,认命地撩起头发,亮出发青的脑门,等待一记火星四溅的爆栗。没想到,这次男人的动作很轻,像掸去一粒微尘。他有些诧异,说:“反正,我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留在心里就好。”男人面不改色,随口说道。
他心口一甜,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摇摇头开始洗牌。他想起被当成粑粑的礼物,联想到母亲自制葡萄酒的过程,决定明早再做尝试。先把果实包入一片芭蕉叶,发酵两天再晾晒,希望借此去掉酸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