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岛上,每经过一轮日出和日落,两颗心的距离都更近一点,而今反之。像两条道路,交叉之后,渐行渐远。一条满是繁华盛景,一条不过寻常巷陌。
在那个终年盛夏的热带岛屿,他们的爱情也持续火热,高温不退。回来之后,气候和爱,忽而都四季分明起来。
“我怎么有点像林妹妹?啊,不想了!”他翻了个身,对着枕头落下一通乱拳,这才感觉好多了。
镜前灯很亮,映着镜中面如美玉的谪仙。
他眸似辰星,眼神冷冽轻佻,勾魂摄魄。墨色假发一半披散,一半束进白玉发冠,发梢随着空调的冷气微微飘动。
管声微微侧头,发现那道疤的颜色已经被遮瑕掩盖。只是微凸的痕迹,宛如一条与肤色相融的细虫子。
头皮好疼,勒得慌。他稍稍调整一下,对镜自娱自乐:“上仙,揍啥去?”
“俺赴宴去。”
“那紧溜儿的吧,等会儿就吃光了。”
“没事儿,大不了回家扒拉疙瘩儿汤。”
这时,手机贴着大腿震了一下,他立即拿出来看。
八宝粥:“帮我朝李四要个签名,好不好呀?”
李四,是这部戏的女二号。他眉头一皱,回道:“不好,你只能粉我一个,不许喜欢其他人。”
八宝粥:“我爸特别喜欢她。”
“那你爸喜欢我吗?”
“哈哈,也喜欢。”
管声笑了笑,朝整理背包的助理招招手:“抽空帮我朝李四要个签名,就说你要,麻烦她多写一句,就说……祝范先生万事如意。”
方博连声答应,同时翻看通告:“声哥,车快到了。这几天可有得忙了,专门拍你。”
“再跟我对对词儿。”管声虽然演技寒碜,但还算敬业,该背的台词从来一句不落,“我这角色,一看就是后加的,把前后逻辑都破坏了。”
“那肯定的啊,人家筹备剧组的时候,你还在岛上当捕鱼达人呢。”方博笑着捧起剧本,翻到第一场“肉体凡胎的女主生病吃药”的戏,捏着嗓子说:“这药好苦。”
管声接道:“乖,良药苦口,不吃药怎么能好呢?”
“良药苦,那良人苦不苦?”
“我苦不苦,你该知道。”油腻矫情之感扑面而来,令他不适地蹙眉,继续说道,“来人,再煎一碗药来!一大碗!不,要一大盆!”
“嗳,你做什么?”方博继续忸怩作态。
“你喝一口,我喝十口。你苦,我就加倍的苦。”怎么像斗地主?对词到这里,管声忍不住了,“这男的怎么得道成仙的?莫非仙界也卖彩票,他撞大运,抽中了成仙名额?你tm明知道苦,还拿个小羹匙一点点地喂,赶紧让她一口闷下去啊。”
方博捧腹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声哥,台词里可没有一大盆,你别乱改。”
很快,去片场的车到了。
管声跟在方博身后,匆匆穿过酒店大堂,矮身钻进保姆车。短短几步路,两旁人头攒动,尖叫震天,挤满了本地闻讯而来的粉丝。
这世界,怎么这么多人?离开“我们的岛”后,他常有类似的疑惑。
抵达片场,给关二爷敬上三柱清香,他换了一袭仙风道骨的白衣,与剧组成员客气地打招呼。
同导演交流片刻,他接过道具,仓促入戏:“乖,良药苦口,不吃药怎么能好呢?”
看着女主角的透光鼻梁骨,玻尿酸下巴和微笑嘟嘟唇,他忽而又想起范锡来。野草般的小子,不加凿饰,平凡、蓬勃而旺盛。
这个男人没有病,是真的喜欢她,才甘愿受十倍的苦。如果生病的是范锡,他也能做到。
想到这,他发自内心地温柔一笑,舀起一勺可乐吹了吹,送到女演员的嘟嘟唇边。
中午,躺在房车里吹空调休息时,方博拿来李四的签名,夸他演技精进许多:“现场所有女性工作人员,外加打光的大叔,全都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