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年少,他飘了,渴望摆脱原有阶层的一切。曾经要好的同学、朋友全都冷处理,刚认识几个月的大学同学也渐渐断了联系,因为他们见过他凡俗的一面。
他顶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是高冷男神、情歌王子。男神和王子,怎么会在寝室里缝补裤子,用502胶水粘开胶的拖鞋。怎么会在食堂里对比饭菜的价格,牢记每日的特价菜。
初中时路过琴行,橱窗里有一台施坦威。他忍不住拉着母亲进去问,可不可以试弹。母亲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卤料味,店员皱了下鼻子,轻蔑地瞄着他们的衣着,说:不能,碰脏了不好擦。
然后,转头就去招呼一个打扮得像洋娃娃的女孩试弹,热情地给她家长冲咖啡。
这一幕锥心刻骨。他发誓,要让所有人都不敢再用这样的眼神看妈妈。
后来,他自己也买了台一模一样的钢琴。他想揪着那个人的领子,来看他的琴。不过,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自负源于深藏的自卑,傲慢源于曾被怠慢。
和公司签约时,他天真地说:“我只专心做音乐,不搞别的,也不太会别的。”经纪人雨哥说:“我也爱音乐,我在东北玩乐队的时候,你还玩尿泥呢。时代变了,孩子,纯粹的音乐人没出路。”
起初,他还能静心写歌做专辑,白佑作为公司的大股东也很照顾他。后来,留给音乐的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曾经梦寐以求的钢琴居然蒙了尘。
他成了销售员,背着业绩指标,销售自己的外型、人设、话题……他写出好听的歌,周围的人都很高兴。不是因为歌好听,而是它所带来的商业价值。
他把公司当金矿,公司也把他当摇钱树,互惠互利,共赢未来。他失踪,公司股价连跌;他回归,连着几个交易日涨停。
在岛上,当他失去一切,只剩下一个粉丝时,才算是自由自在地真正活了一回。他很害怕做凡夫俗子,怕一地鸡毛、乌烟瘴气的日子,但在范锡身上,他看见了平凡而不平庸。
他看向对面那曾是唯一的粉丝,对方也正在看他。目光交错,那对墨玉似的眼珠迅速垂下,落向手里的书。
《儿童教育心理学》,近两小时的车程中,范锡很少说话,一直在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