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叹了口气,发动车子,缓缓驶出小区。街头巷尾走动着出门拜年的人,冷蓝的空中飘散着炮仗的硝烟味儿。
“和小管在一起,太有压迫感,一直绷着,都不敢放松。”老范抱怨道。
“不放松?”闻言,范锡五官微微扭曲,把脑袋探向前排,“昨晚你们喝多了,大跳霹雳舞,还记得吧?原来这叫不放松啊。真的放松了,怕是要变成两个哪吒。”
车里骤然静下来,许久无人吭声。
半晌,他见老周那精心染烫过的脑袋在微微摇晃:“我觉得不行,你们不合适。”
“可是,昨天你挺开心的。”
“我开心,是因为名人来我家做客了,自然比较兴奋。”她继续摇头,语气隐含担忧,“你这个男朋友太招风了,生在古代送去和亲,少说也能换十年天下太平。这种男人,你确定栓得住?”
性转版管声去和亲,老妈好有想象力……范锡憋回一个笑,淡然道:“我们是过命的交情,不用我拴他,他自然会留在我身边。真想走的时候,留也留不住。”
“刚才我查了一下,发现小管前几年在夜店睡嫩模。”老周扭过头,做了韩式半永久的秀眉微微蹙起,“虽然辟谣了,但足以证明那个圈子真的很乱,无风不起浪嘛。”
“这个可以放心,他爱惜名声,从不乱来。”
“啧,还是觉得不靠谱……”
“抛开明星光环,他就是个大男孩,和街上的人没差别。”范锡的视线飘向窗外的街道,又笃定地望进母亲写满关切的双眼,歪着头笑了笑,“自恋,骄傲,毒舌,爱面子,还容易发脾气。不过,综合来看,显然是优点更多。”
忽然,他发现她的手腕亮闪闪的。
定睛一看,竟然已经把管声送的表戴上了。他皱起眉,忍不住调侃:“妈,你嘴上说我和管声不合适,可你的手和他送的表倒是般配的很。”
“我皮肤白嘛。”老周抬手瞄了一眼,“别误会,就今天戴一下。不是贪图人家东西,只是妯娌姑姐聚在一起,打麻将时腕子上空落落的不好看。”
“我也戴了。”开车的老范扬起左手抖了抖,露出袖口里的腕表,“情侣表嘛,秀一下恩爱。你们临走时,就还给小管。”
“唉……你们留着吧,以后我发达了,也给他爸妈买一对好表。”范锡并非不懂变通的人,管声一片好意,若是执意推却,倒显得生分了。
“听说,他爸妈就住他隔壁哈?这点我们倒是很羡慕,想儿子了,出门走几步,敲敲门就见了。”老范顿了顿,声音忽而变得很轻,“有时候,我们也很想你。”
范锡心里倏然一酸,像被狠狠攥了一把的柠檬,酸水四溅。复合之前,本来他已有打算,还完债就回家。但管声要读研,要创业,他没法一个人回来。
到了大伯家,寒暄过后,伯母、婶婶、姑姑们的视线迅速汇集在老周的手腕,滋滋啦啦地擦出火星子。老周笑着抬起手臂,先是摘果子似的向上抻了一下,而后挽了挽鬓角的碎发。
范锡悄悄勾起嘴角,中年妇女的这些小心思,还真是有趣啊。
亲戚聚会,不外乎吃饭、喝酒、玩牌、互相指点人生大事。大家不知道他结过婚,纷纷给他介绍对象,让他趁着春节假期相亲。
有人说:“锡锡,你不是喜欢管声嘛?我同事妹妹的闺女,比你小两岁,也是他的粉丝,朋友圈里全是他照片。你们见了面,要是没啥聊的,就聊共同的偶像。来来来,我把她推给你。”
不要啊!他疲于应付,老范和老周非但不帮忙,还在旁看他的笑话。不时亲昵地交头接耳,而后一阵嬉笑,必定是在调侃他。
晚上回到家,范锡走进房间,发现管声正在复习和声曲式,iPad、笔记和习题铺了一桌。桌角摆着一小瓶眼药水,谱例看多了眼睛易疲劳。他还仔细地将不懂的难点记下来,留着上网课时问老师。
范锡趴在他背上,下巴抵着他的肩窝,轻声念道:“判断该和弦的性质,大小七五六和弦,大大七五六和弦……天呐,好像数学题!我特别怕数学。”
管声侧头一笑:“和声曲式被叫做音乐里的高数,很难。”
老周也来凑热闹,轻手轻脚地走近,笑吟吟地问道:“小管写歌呢?”
“不是,学习呢,我想考研。”管声大方地展示自己的笔记,“每周都上网课,从我母校找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