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维斯伯爵沉默了一会——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三分钟,在我的手心都吓出了冷汗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语气:“我知道了,你的礼物我很满意,不需要更换。朱蒂,你为埃德蒙小姐安排房间。”
一位女管家应声而出,她看起来约有四十岁上下,发髻在脑后束得紧紧的,抿着嘴,很严厉地审视着我,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对事情的每个细节都要求极高的女管家。
“遵命,大人。埃德蒙小姐,请跟我来。”
在我松了一口气准备跟女管家走的时候,伊恩伯爵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
“这可不行,我的哥哥,不经过试用就说满意,您的表现可不像真正满意的样子。要知道,我为了给您的礼物准备了很久,花费的心思不会比淘金者从成千上万的沙子中淘出稀少的金子要少,您这么轻率地对待,实在是很令我伤心呢。”
看得出来,即使是朱蒂小姐,也对两位伯爵相冲突的命令感到很为难,她看向埃尔维斯伯爵,后者对于自己兄弟的无理取闹,终于表现出了一点鲜活的反应——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好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不要说得我好像要逼你生吃鹿肉一样。”伊恩伯爵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转对我,一抬下巴:“路德维希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吧,现在,履行你的职责——没看到桌子上有酒吗?还不为你的主人倒上一杯?”
突然成为争执的焦点让我脑子都懵了一下,我看着埃尔维斯伯爵,期望他会反驳伊恩伯爵的话,然而后者也只是看着我,并没有开口撤销伊恩伯爵的命令的意思,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桌子边,拿起镶嵌着红宝石的金质酒壶,将里面芬芳扑鼻的葡萄酒倒进了旁边的透明水晶杯子里。
在我将酒壶放下,看了一眼对面站着的侍奉主人们用餐的使女们,期望她们中的哪一个走出来将酒杯拿走为我解一下围的时候,伊恩伯爵的话无情地敲碎了我的幻想:“既然倒好了,怎么还不给你的主人送过去?”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荡出迷人的光泽,我踟蹰了一下,还是捧起杯子,在伊恩伯爵迫人的视线里一步一步向埃尔维斯伯爵走去。
“尊敬的大人,祝您的身体健康如不畏寒冷的松树,永恒长青不谢。”
面对着埃尔维斯伯爵沉静无波的蔚蓝眼睛,不知道怎么地,我竟然有点结结巴巴起来,以往不假思索就能一说一大串的浮夸祝酒词竟然全忘了个干净——面对伯爵的眼睛,我总觉得又回到了小时候撒谎时,面对夏尔先生和埃德蒙子爵时的那种心虚不已。
从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这种性格严肃又是我的上位者的人,夏尔先生就不用说了,作为我的家庭教师,他有着子爵都不能质疑的责罚我的权力,可以在任何他认为需要的时候对我挥起鞭打的教鞭,我至今都记得完不成作业的时候被他抽手心的疼痛;至于子爵大人,他奉行的准则就是“鞭子底下才能教育出好孩子”,不要说在夏尔先生责罚我的时候求情,不雪上加霜就不错了,这一度导致了我在某段时期内心亲近我血缘上的父亲更甚于名义上的父亲;至于子爵夫人——母亲对于儿子的教育是没有发言的权力的,当然,她也没空管我。
埃尔维斯伯爵看着我,面对他的视线,我心脏怦怦地跳,怕他看出什么,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帘,盯着酒杯上雕刻着的葡萄蔓纹。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我记忆里从未遇到过这种尴尬的境地,在我快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地底去的时候,埃尔维斯伯爵对我伸出了手。
这顿时将我从尴尬中拯救了出来,我上前一步,准备将酒杯送到伯爵手中就退回去的时候,伯爵的手却绕过了我手中的酒杯,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
“大人?”
面对我的疑惑,埃尔维斯伯爵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以一种温柔但是非常坚定的力道将我拉了过去,然后一只手接过了我手中的酒杯,另一只手直接扣住我的腰一用力就将我揽到了他怀里。
栽进埃尔维斯伯爵怀里的时候我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这简直就是之前伊恩伯爵醉酒时抓我的情景再现,这两人——该说他们果然不愧是双胞胎兄弟吗?
被他人抱在怀里的感觉令我极其不自在,尽管用餐厅里温暖宜人,我还是隔着衣服能感受到伯爵腿上滚烫的温度,不过埃尔维斯伯爵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细微的抗拒,他一手揽着我,另一只手拿起从我手中拿走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样子,你满意了吗?”他对伊恩伯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