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宇川上高中后时间少了,加上霍师父年岁摆在那,才请了现在的珠姐定时来家里帮忙做饭,一做就是两年。
听楼上的动静,他孙子应该是回来了。老爷子也不做声,在炒菜的刺啦声响中不紧不慢地独自上了三楼。
霍师父年逾古稀,走路时步伐比一些年轻人都要稳健。因为带徒弟带得多了,周身自有一派威严的气势在。
和别人家里不一样,这一整层都不见有什么家居布置或者装饰,而是直接腾出来一片空旷的场地用来做日常训练,沙包和单杆这些器材一应俱全。方便霍宇川和他师兄能在这做做早晚功。
霍师父一上楼就看见只有霍宇川一个在那练。人正倒吊在单杆上,默不作声,一下一下地做着仰卧起坐。
原本沉重的训练动作让他做得竟有些轻巧了。身高腿长的少年身形如矫健的猎豹,身体倒吊着,单纯靠腹背发力,匀速做着卷腹。
霍师父走过去,查看了一下他的动作,又照例询问道:“今天课上得怎么样?”
霍宇川做完一个,才回答他:“还好。”
老爷子于是又问了他最近练功的情况,粗略查了一遍功课。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练武术拘束得紧了,霍师父一直都嫌弃这个孙子沉静有余,朝气不足,半点没有年轻人的样子。
他又问了点无关紧要的事:“明骐说,今天陈涛那小子没来上课?”
明骐是他三师兄的名字。但霍宇川知道老头子不会特意过问这些,人吊在单杆上,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嗯。”
就听他爷爷又问说:“他那个哥不是回来了?”
他们当地一发生什么新闻,都不用广播,一天内就能传遍大街小巷。霍宇川不奇怪他知道这事。
但霍宇川在等着他想说什么。
“趁他回来,这段时间多出去跟他们,就是你那些朋友一起出去玩玩。”霍师父说。
“哦。”
他无可无不可地回。
他爷爷又补充道:“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你季瑾哥了吗?”
等老头子离开后,霍宇川从单杆上下来,想了一遍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人这么说他了。
这让霍宇川不得不开始回忆起当年的自己。
可能是刚才人倒吊得久了,脑袋充血的缘故,还真让他依稀记起来记忆里一些模糊的画面。
季瑾因为家里的原因,转学到他们这边时年龄比同届的学生大了一级,而比陈家的儿子还要大五岁。季瑾十八那年,霍宇川十三岁。
十三岁的身高看外界的视野高度如此有限,以至于他脑海中存留的记忆画面也是一种低矮的角度。
是和现在一样的一个夏天,小孩霍宇川伸长了手臂去翻冰箱底层的可乐。
陈涛家的冰箱杂乱,东西堆叠在一块,沉甸甸的瓶瓶罐罐和水果塑料袋子压住了最底层的可乐瓶。
他手指已经摸到了那个冰凉的瓶身。而后面那个穿着蓝白高中校服的少年还在用模糊的声音问他:“你自己可以吗?”
霍宇川背对着他,听见自己嘴里发出一个没有起伏的音节:“嗯。”
但其实他知道自己那时候心里是有点恼意的,他心想陈涛有病,连一瓶可乐都要藏这么深。
下一秒自己的肩头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按住了。背后贴上来一个人,同时有一只手臂无声地从他脸侧伸出来。
他扭头只看到一截半挽起来的蓝白校服袖子。
校服的衣料贴着他耳畔松松摩挲,霍宇川躲开了。
季瑾的校服宽大,身前矮他一头的半大少年一下子就被笼罩在他季瑾哥的身影下。有一种来自另一个人身上的清淡香味在那一瞬完全裹挟住了嗅觉。
他对这个人的记忆就是这样的气味。
无比清冽干净的,遥远的气息。
“我来吧。”季瑾哥说。
他的声音也太近了。要是声音好听到一定程度的话,听者的整个人是会被他清越好听的声线包围住的。
“……找到了。”
季瑾的衣摆原本在贴着他的背轻晃,这一秒身后的人忽然往他身上更深地一贴。霍宇川一缩脖子,只觉一阵麻意像是风吹草长似的从季瑾放在肩膀的那只手下蔓延开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