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宿舍楼下,李擎抬头才发现又走错了,他们搬了宿舍楼,现在这一栋只有大三和部分大一新生住。掉头正要走,李擎收起手机,冷不防瞥见一双白鞋逐步靠近,顺着洁白的鞋面、宽松的裤管往上看,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惊讶与惊喜交错的脸庞。
是周引。周引就在几步之遥,神色微怔,随即唇边漾开一个笑容。
彼此清醒状态下的重逢,再无酒精或夜色可以作掩护。
李擎走了过去,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一遍,他想问周引“回来了吗”,而后意识到表述不对,他和周引分明是在另一个城市相逢,不算回来。但他明白其实他想问周引,要回到他身边了吗?
周引点了点头,李擎发觉原来自己不经意间问了出口。
他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当下这个时刻应该说什么,反而是周引先开了口:“你酒量很差吗?”
李擎嗯了一声。
周引又问:“喝醉了的事你能记住多少?”
李擎没回答,他仍在看周引,直勾勾且近乎贪婪地看着他。周引就像没察觉一样,对他展露最纯真的笑颜,“那我们就当今天是分别四年后的重逢?李擎,你过得好吗?”
李擎反问周引:“你呢?你过得好吗?”
骗过所有人的音讯全无的四年,过得好吗?手机号码换了吗?一千多天里有哪怕一分钟会想到我吗?
然而周引用笃定的口吻对他说:“我过得很好,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李擎扯了扯嘴角,语气很淡,“是吗?那就好,我有点事先走了。”
他从周引身旁擦肩而过,目不斜视,连眼角余光也避免产生交集。直到走出很远才稍微敢看向四周,校道上人流如织,左侧就是主教学楼,距离他要回的宿舍区相隔更远。
李擎自嘲地笑笑,他掏出手机解了锁,页面还停留在那只略有点傻气的熊上。盯着看了很久,他打开淘宝,下单了一只号称正版的大号熊本熊毛绒公仔,客服迅速发来订单核对信息,他点了确认,自言自语道,周引会喜欢的吧。
不喜欢也没关系,李擎想,周引总会收的。
这不是重逢的礼物,这是无声地警示,是他经历过一千多个电话打不通、信息石沉大海的日夜的无望之举。会有一只眼睛藏在里面,代替他时时刻刻看着周引。
李擎深呼吸一口气,日光晃眼,他抬手挡在前额,避开阳光直射的路段,匆匆走到背阴处。
后来他又去了一次周引家的小洋楼,在周引走了的第一百天,手机关机信息不回、彻底找不到这个人的恐慌与绝望几乎将他压垮。
他想再去周引的房间看一看遗留下来的物品,或许有什么是他可以带走的,例如一张微不足道的废纸、陈旧的睡衣、窗台濒死的盆栽。
最后他在抽屉深处找到一个盒子,里面是全套微型摄像头设备,他带走了这套东西。尽管隐约能猜到周引买这套设备的用途,但是当他在网吧电脑打开储存卡,还是忍不住心凉了半截。
储存卡里有三段视频,一段是周引在家的试录,两段发生在学校实验室。
他完完整整看了一遍视频,周引把对他有企图的人叫过来,忍着厌恶靠近,第一次他把人推开,对方表示谅解走了;第二次他假意顺从后又奋起反击,最后被往死里殴打。
这些事有的他不知道,有的他只听说,在看完视频的那一刻终于明白周引经历了什么。
他对他人触碰的抗拒与排斥,他的痛苦,他难受时压抑的喘息。他忍受所有不能忍受的,孤注一掷只为了逃离,他终于逃得远远的,如愿以偿,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