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价钱算得不对啊?”那头余贝贝提高了声调,我转眼过去,见他一手夹着盒子一手举着钱包,“上头贴了价钱,你多算我了啊?”
“那是进价,进价!”那老毛子嚷嚷起来,威胁道,“你包装都拆了看了,别这会儿说不买。”
余贝贝眉头一皱,很是不快;我见那红脸毛子膀大腰圆,一副农汉相,下一秒就要举斧头似的,连忙过去拉余贝贝:“我来付,我来付。”那老毛子很响地清了清嗓子,抱着手臂靠在架子上斜眼看我们,一脸泼皮样子。
就在掏包的当儿口,铺子门被推开了,我草草瞥过,又猛地抬起头,眼睁睁看着来人攀着门框低头进来,门在他身后咔哒关上。
“来得真早啊,瓦连京,太阳都往西边落了。什么事又劳您费神了?”那老毛子叽里咕噜一顿讽刺,也不知为何,我竟每一个字都听懂了。瓦连京没搭话,耸耸肩膀,挂好外套就往里走,他刚从外边进来,鼻尖通红,头发被风吹乱了,挂着雪,睫毛碰着暖气,变得又湿又浓;接着目不斜视,大步从我身边经过,擦过一阵风。我想他应该忘记我了。
“来买什么?”他背对着我摆弄柜子上的东西,突然发声。
我没反应过来,也没听清,怔在那里。他见我不出声,转过身来盯着我又问了一遍,我登时错愕起来,手足无措,掏了张钱出来,边递边指余贝贝手里的盒子:“来买……来买……”防滑链怎么说来着,我焦急地看着余贝贝,希望他接上话,谁知撞上他一脸的探疑。
“来买这个。”我泄气地说,傻子似的指着盒子上的图案。
老毛子伸手正要接钱,瓦连京抢先一步过来夺走:“防滑链哪要这么多钱。”又对那老毛子说了串话,语速很快,红脸毛子听完就又嚷起来,声如洪钟,我真害怕他会突然亮拳头,毕竟这人大白天就一股酒味,不大像清醒的样子。瓦连京却毫不示弱,挡在我面前,跟红脸毛子比谁声音大,谁说话快,我跟余贝贝简直面面相觑,听得十分费劲。最后红脸毛子败了,气得扭头就走,大掌啪一声拍在桌面上,唬得我跟余贝贝浑身一抖。
瓦连京自顾自给我找了钱,说:“这老头子就爱坑人,你们没事别上他这儿来买东西。”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颇有些尴尬地瞅了眼余贝贝,还是他反应快,给瓦连京道谢:“太谢谢了,没给您添麻烦吧?”
瓦连京一摆手,表示没什么大不了,同时手从兜里掏出烟来,夹在两指间;我瞅了眼余贝贝,他立即心领神会,抱着盒子就往外走,回头说:“车上等你啊。”
我哎哎答应,眼疾手快掏了个打火机出来,火苗往瓦连京眼前一递,他弓背垂下头,脸藏在吐出的第一口烟雾中,我忍不住嘿嘿笑:“你还记得我哈。”
他抬抬眉毛,也不知道笑没笑:“伊万。安德烈的朋友嘛。”后又眯眼吸一口烟,补充道:“那小子挺久不带新面孔了。”
我一时又喜又忧,喜的是他连我名字都记得,忧的是这恐怕全因为安德烈而已——不管怎么说,总是个好兆头。
“你还杵这儿干嘛?还有事?”他瞥我一眼,咬着烟头含糊不清地说。
“没事,没事。”我看他蹲在地上开始捣鼓工具,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忽然灵机一动:“让您出面怪不好意思,其实本来也没什么的,老板那边真的没关系吗?”
“不为这个也要为别的跟那老头子吵。”他边说边戴上手套,单腿跪在地上擦他的工具,“他敢占我朋友的便宜,可不是占到我头上来了?”
只见过一面,却已被归到“朋友”之列,我心中一暖,说:“您什么时候有空,我请您吃个饭吧?”
他停了动作,抬头瞅了我一眼,这一眼瞅得我顿时有些忐忑,想着是不是太过突兀,正要说忙就算了,却听他开口道:“我随时都空。”
诡计得逞,我高兴得合不拢嘴,几乎脱口而出:“——那就今天中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