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记得了。我转过头,没有再说话。
这时已经进入十一月了,天气对我而言已经非常冷,我与瓦连京的关系也同时降到了冰点。在我逐日的冷暴力下,他已经知道每天早晨起来把早饭给我端到床头柜,因为我就算饿上一整天也绝不会出房间门的;中午他也会回来,多是确保我还好好待在家里,偶尔会带中餐馆的炒面之类回来;每天他都尝试引我说话,我有时理他,有时只睁着眼出神,当他话是背景音,当他这人不存在。
这天他换完衣服,准备出门上工,照例问道:“今天想做点什么?”
我正望着天花板发呆,一下笑出声:“想死。”
“……”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问:“不想上学?”
我瞅着他:“我没车。”
他表现得很讶异,像从来没听说过这事,但想必他已经记起来了,因此并没有问为什么没车。
静默片刻。“你要不要我送你去?”他竟然带着商量和试探的语气说道,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要。”我拒绝了。
他听了这话在床头蹲下来,迫使我与他对视,问:“你想要什么?”声音很沙哑,昨晚大概没怎么睡好。
“你那天一直嚷着一句话,‘凡事皆有代价’。什么意思?”
“你想分手吗?”
我不出声。他好像也没想要得到答案,抹了把脸,低头甩下脑袋:“随便你,都随你吧。”
“我走了。”他说,站在门口回头,而我像任何时候一样,躺在床上装死,没有回应。
他踌躇了一下,又倒回来拔了天然气闸口,我坐在那里注视他,笑了一声。我想他还是怕我死的。也许只是怕我死在他家里,但他还在乎我死不死,倒也够了。我想我应该是怀有报复的心理,我当时并不是真的要为了他自杀,只是这种境地下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他要是不信,不在乎,认为我什么都不敢,我能当着他面给自己一刀。他要是信了,怕了——像现在一样,我很难不把这都归因于是我威胁他要去死。总不可能是因为他突然爱我了。
我时常觉得可笑,我心肠终于比他硬了一回,他怕我死,我不怕。死亡是我的武器,天不怕地不怕的瓦连京,竟然会怕这个,既在我意料之中,也在我意料之外。他以为我是要为了他自杀,因此抱愧,我坏心肠地利用这一点折磨他,即便他的愧疚对我们两个人都是伤害,但总归于他伤害更大一些。
但是这样的日子不会持久,瓦连京也有他自己的反抗。某一天晚上的十二点过,他悄悄从床上爬起来,俯身过来探寻我是否睡着了,随后窸窸窣窣一阵,穿上外套出了门。在他关门一瞬间我便睁开眼,走到窗前望下去,他坐在车里,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我没有躲,他没看没见我不得而知,总之他发动了车,朝着那个熟悉的酒吧的方向去了。夜夜如此。通常不过三点他会回来,有时四五点,甚至是一夜不归,我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这好像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白天他甘愿接受一切责罚,晚上没有我时,他才又回到真正的瓦连京。
从站在窗前那刻起,我就知道到我的惩罚对他来说是有限的。这无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