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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出手术室后又做了一系列检查,孟一的床头摆满了各种仪器,医生最后又给他加了一支镇痛棒,嘱咐说病人醒过来会疼,还会痒,但一定不要碰伤处。
“对了,如果病人的缺乏症再次发作,不要再给他用血了,他现在的身体太虚弱,受不住那么猛烈的冲击。”
傅决寒皱起眉:“那怎么办?”
“可以适当的接吻,交换唾液,但不要用力,等病人的身体恢复一些后可以给他长时间的拥抱,他的精神崩得太紧了,感受到安抚有益于后续治疗。”
傅决寒的心又被狠掐了一下,垂眼望着床上的人。
大脑如同一张不用无需的储存卡,平时不用,却会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插进主机,播放起那些连自己都忘记的模糊过往。
傅决寒想起小时候孟一哭得最厉害的一次,就是他突然离开孟家的时候。
戚寒因为傅歌的失踪发难,勒令他立刻回去,甚至派了两趟车队来抓他,不想给孟家平添麻烦,他只能自己收拾东西离开。
小孟一当时根本就不能接受,整个人都傻了,穿着熊猫睡衣看到哥哥拿出行李箱的那一刻,他贫瘠的小世界都猛然坍塌。
他不哭,也不叫,甚至一动不动,不管傅决寒怎么叫都不愿意给他一个分别拥抱。
直到他走到门口了,小孩儿才哭喊着从楼里冲出来,如梦初醒般哀求哭叫,圆滚滚的身子跌在地上好几次,甚至顺着小斜坡往下滚,可爬起来后还是不管不顾地奔向傅决寒。
他拼尽全力在跑,用尽全力去求,抱着傅决寒的腿乞求他别不要小宝,傅决寒当时是真的想带他走的。
他问孟一:“跟哥走好不好?哥也能把你带大。”
孟一毫不犹豫地点头,站起身往他行李箱里上爬,可等他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面,满怀期待地看着傅决寒时,后者又后悔了。
他被心疼和不舍冲昏了头,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家里还有那样一座shā • rén不眨眼的瘟神,自顾都不暇,还怎么去看顾一个那么渴望家庭温暖的小孩儿。
他把孟一抱下来,和他说:“对不起乖乖,我不能带你走了。”
小孟一当时呆怔了好几秒,用一种完全超乎他那个年纪的失望眼神看着傅决寒,说:“你骗我的……你不想要我……不要小宝,是吗……”
他第一次不再叫哥哥了。
傅决寒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解释,他亲眼看着孟一的情绪由恐惧变为期待最后转为绝望。
直到他走出门,坐上车,孟一都再没动过。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傅决寒的背影,仿佛被抽走了一半生命,小小的身体那么孤单、那么落寞,如同被圈在笼子里的宠物,亲眼看着主人抛弃他转身离开。
但傅决寒当时无比坚信自己的决定一定正确,因为孟家能给他安稳的生活和很多的爱。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那个小孩儿在异国他乡吃了很多苦,被欺负了很多年,甚至绝望到要挖一个小坑,把自己埋起来。
小孩子不会表达,但最为敏感,孟一或许在那时就感觉到了孟想和孟清疏对他的喜欢是爱屋及乌,而陶雅的爱要分给很多家人,只有傅决寒对他的感情最纯粹,但最纯粹的人第一个抛下他。
他短暂的二十年生命,早已经被抛弃填满。
被亲生父母抛弃,被最喜欢的哥哥抛弃,被收养他的爸爸妈妈抛弃,最后又被爱人抛弃。
甚至今天早上在机场时,他为了傅歌豁出性命,连自己都抛弃了自己。
伤病岂止在身上,他那颗小小的心脏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了,人生的每一个分秒都在用来还债。
傅决寒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放下的早一点,只要早一点,他就可以带孟一一起离开,而不是再一次把他留在原地,被飞来横祸折磨到命都快没了。
手指突然被捏了一下,抬眼就看到缩在病床上的人已经半睁开眼,正艰难地启开唇:“哥……”
眼泪瞬间冲出眼眶,傅决寒握住他的手,眨了眨殷红的眼眸,开口时声线颤抖得厉害:“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