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快要刺破云幕时才迷迷糊糊闭上眼,怀里的海豹抱枕搂得更紧了点,蜷缩不安的姿势将脆弱暴露,一览无余。
哥,我梦见你了。
是你在想我,还是想该忘了我?
早上六点,一向浅眠的刘婺拉开床帘,趴在床头不甚清醒地看着底下正穿衣服的小团宠:“早,小川你去哪儿?”
“出去一下,”系好鞋带起身出门:“室长,晚上不给我留门。”
“哎哎哎!下午有课你不……”
下午有课的提醒被许迟川抛诸脑后,打车直奔高铁站,奔向最早的一班列车。端正坐立双臂交叉,露出手腕上有些陈旧的不锈钢表带,冰凉镜片挡住翘长眼睫下浓密的焦虑,胸口气闷呼吸困难,难以控制不自觉发抖的右手。喝完第三瓶矿泉水,终点站终于到了。
“师傅,”出站口直奔出租车点:“去南麓山。”
“好嘞!”
江恭多山,爬坡上坎一路摇摇晃晃,早上走得着急没吃饭,这会儿抖得他脸色发白,胃里酸水翻涌绞痛,呕吐感直冲天灵盖。
“小伙子,”司机熟练扯下一个袋子递给他:“吐吧。”
“谢谢您,我没事,还有多久到?”
“快了,过了这个红绿灯就上山了。”
十分钟后,许迟川捂着肚子下车,一脚深一脚浅爬上山顶。
路边小草结了层薄薄的露,带着湿泥沾染雪白球鞋,野花遍地,小雏菊格外耀眼。风从林间过,留下满天沙沙脚步。许迟川刨开脚下灌木往更深处方向前进,直到无路可去,在荆棘丛前停下。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里应该就是和穆时海一起搭帐篷野营的地方,如今杂草丛生,丝毫不见旧日痕迹。
“崽崽,”回忆里明亮鲜活的小少爷英眉俊眼,犀利修长的眼温柔了一片橘红的天:“以后每年都和哥哥来这儿跨年,哥买最大的烟花放给你看。”
扭头下山,不许自己再看这场物是人非。
下一个地点,江北二中。
“李老师,”许迟川站在门口给高中班主任打电话求救:“保安叔叔不放我进去,您来救救我?”
“怎么突然回来了?”直到进办公室李屿准还是一脸惊喜:“学校放假了?”
“没,今天没课,”许迟川把路上买的果篮放在桌上:“就回来看看您。”
“还是我们小川有孝心,”李屿准拿起历史书和杯子送他出门:“你先逛逛,我还有课,晚上老师请你吃饭。”
“您去吧,我自己逛逛就行。”
毕业已经快两年,白墙白砖的教学楼高大依旧,楼道里每个班门口都贴着激情高亢的豪言壮语,办公室随处可见排队等着问题的学生,不注意还会撞到匆匆小跑抓紧时间回教室做习题的小孩,上课铃一响,嘈杂鼎沸的楼道瞬间鸦雀无声,后门永远有一张班主任大脸贴在小窗上。
出了教学楼一路往右,第一任校长的雕像安静伫立在莲华广场前,表情肃穆却慈爱。
“崽崽你看,”每次经过这座雕像小少爷就会毒舌发作:“这一看就是做雕像的吃了回扣,写实派雕成意识流。”
身后行政楼上空掠过一只白鸽,匆匆一眼消失不见,塑胶操场有几个班在上体育课,许迟川站在阶梯上,看着他们被逼无奈跑圈,几个女生偷偷从小门溜走,进小卖部买冰棒和奶茶。
不是开放的季节,知味楼旁的樱花树一片光秃,每年四五月份起风时,满树纷纷扬扬,下起一场极美的樱花雨。
“你钱够不够啊,”穆时海眉头紧皱,担心他钱不够花饭吃不饱,死拉硬拽强拖着人往饭卡里充了好几百:“多吃点,哥哥昨天抱你感觉比上周轻了。”
男生宿舍在后山顶,上坡两旁大片蔷薇盛开,爬山虎细细密密缠满外墙,路上有男生拖着行李一路气喘吁吁,许迟川停下脚步,眼前生机勃勃的绿,视线里一片模糊。
高中两年半,他从来没有自己拖过行李。
“许迟川!”烈日曝晒炎炎,穆少爷顶着满头大汗扛行李箱,后背沁出一片湿热,边走边骂一旁咕嘟咕嘟喝营养快线的男孩:“你就不能少装点东西!要是我哪天有事儿来不了,这么热的天你中暑了怎么办!”
后山小花园是情侣约会圣地,参天树木环绕,枝繁叶茂挡住教导主任视线,曲径通幽处远眺,夜风微凉,抬头繁星苍茫,身边恋人青涩。
他和穆时海只上去过一次,毕竟周围都是一男一女的配对,他们两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突兀。
下午四点才从学校出来,给李屿准发消息说自己还有事,下次再和他一起吃饭。转身拦住一辆出租,奔向最后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