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雨夜,疼痛,冰冷,口渴。
江恭十年难遇一场的大雨连绵不绝下了一个星期。穆时海从医院病房醒来,呼吸都是湿漉发霉的潮湿。
穆兴勇出差后的第三天,家里保姆打扫时在衣柜角落发现了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小孩,蜷缩成团躲在衣柜一角,裹紧衣服也抵挡不住骤然降温的寒冷,累累伤痕的背已干涸结成数到血痂,一张小脸惨白异常,体温烧到烫手止不住瑟瑟发抖。
保姆失声大叫,抱着昏迷的穆时海直奔医院,惊飞窗外一树黑鸦。
伤口化脓外加肺炎,被关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的小孩,差点死在一个稀松平常的雨夜。醒来后穆时海失去了大部分之前的记忆,忘记了和秦三堰小时候的相见,记不住和叶璟作为玩伴的许多事,却连同女人那张脸一起计入滔天的仇恨。
殷执梅站在病房外,蔻色指甲抚摸着肚子,从知道自己怀孕那天就开始筹谋,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斩草除根,只是每次站在卧室门外想到穆时海会死的快意涌上心头,肚子里的小家伙都会踢她一脚,不适与呕吐感在胃里剧烈翻搅。
恻隐之心是动给怀里的宝宝,不是动给里头的杂种。
留了一线生机叫保姆来家里打扫,能不能被发现找到一切生死由天。但此刻看着苏醒的穆时海还是心生后悔——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自己可能放过了唯一一次赶尽杀绝的机会。
穆时海很快痊愈出院,身体没有问题却留下了别的后遗症——
就像现在一样,害怕雨声害怕水,害怕黑暗的幽闭空间。
风雨交加的夜如深底海啸咆哮着朝他冲来,十六岁的男孩此刻如回到七岁那年,周围是下不完的雨,眼前是不见天日的黑,孤冷寂寂的长夜,如果他死了烂成一瘫腐肉,有没有人会寻着恶臭发现他的尸体?
“穆时海!穆时海!你怎么了!”
黑的尽头有道声音在唤他,又近又远难以捕捉,只是他深陷被颓垣断壁的泥泞,无法挣脱追寻光来的地方。
“穆时海!”每个字都带着颤抖,许迟川伸出手将剧烈发抖的男孩抱在怀里,担忧打败害怕占了上风:“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怀里的人不说话,牙齿打颤双眼紧闭,许迟川不敢松手,靠在石壁上将穆时海整个人以保护的姿态圈进怀里,握紧他哆哆嗦嗦抖动的双手,炙热的胸膛温暖冻僵的背,不停轻拍男孩紧绷的双臂,唇边吻上颤栗的发丝:“没事了没事了,哥哥不怕,有我呢,哥哥别怕。”
“是不是冷?”脱了外套盖在穆时海身上,隔着薄薄的面料把人抱得更紧了些:“不怕,抱着你就不冷了。”
破碎音节从咯咯作响的嘴里传来,不清不楚的呓语只能凑近耳朵才能听清,微弱的气息刺激耳道,也深深刺痛许迟川的心。
“……爸……爸,不,不是我……”
“放,放……我……出,出去……”
“不……生……不,该……生我……”
“妈妈……”
“救我……”
“艹!”许迟川红了眼,捡起一根烂木头狠狠砸向墙上的喇叭,碎片七零八落溅了一地,紊乱的电流滋滋刺耳:“别他妈玩儿了!给老子滚进来救人!”
“不怕,”一滴热泪滚进穆时海凹陷的颈窝:“哥哥不怕。”
手机在进鬼屋时和包一起寄存在了门口,内心再焦灼上火也束手无策,只能一遍一遍喊着穆时海名字搓着他的手。许迟川像被人狠狠揪住心脏,痛和疼如鲠在喉无法言说,雨声逐渐变小消失,怀里的人渐渐变得安稳,偶尔不安弹动都被极耐心地哄下,角落终于传来咣咣砸门的呼叫,是叶璟的声音:“穆时海!许迟川!你们在不在里面!”
“在!”欣喜若狂呼喊里带着惊慌:“穆时海晕过去了!”
门外叶璟不断催促开门的工作人员,急得破口大骂:“一个鬼屋还他妈学人家关密室!出了事老子拆了你们店!”耐心尽失冲上去就是一脚,木门应声倒地碎成两半,一行人冲进漆黑的屋子将两人团团围住,伸手使劲晃悠着陷入昏迷的穆时海:“艹!你他妈别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