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过头,枕在李玄膝盖上,语气很轻:“但是这又算什么秘密呢,所有人都晓得,瞒着我一个。”
李玄的手轻轻抚摸过他柔软的发丝,心上像是被生锈的刀子狠狠磨过,沉寂一晚的钝痛感后知后觉地袭来。
“我应该和你说过,我爸爸原来是开货车的。”
“讲过的。”李玄勉强维持着声音的镇定,却还是不免干涩。
盛敏似乎没听出来,嗯了一声,轻轻道:“他们结婚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孩子,去医院检查过,也说没有问题,可就是迟迟都没有怀上。有一年春天,他送了货,开夜车回去,经过弯道的时候,听见前面很大的响动,拐过去,发现是出了车祸。”
车祸,又是车祸,李玄忍不住微微皱眉,他是因为车祸变成了孤儿,他们两次互换都和车祸离不开关系,现在盛敏又牵扯出一起车祸来。
“据说,是辆豪华轿车。”盛敏目光不晓得落在哪里,眼神有些失焦,“开车的是个年轻女人,后座的儿童座椅上面还有个没有满月的孩子。车头已经完全撞毁了,爸爸打了120,可是救护车还没赶到,女人失血过多死了,孩子倒还活着。报了警,警察也来了,爸爸作为目击者被留下来配合调查,车主就是她本人,在车上找到了她的证件和孩子的出生证明,未婚,出生证明上也没有父亲的名字。辗转联系上她的父母,对方却不愿意来认领尸体,更不想接手那个孩子......尸体,最后被公安机关处理掉了,孩子本来应该被送到孤儿院去,爸爸想着他们没有孩子,就收养了他。”
他叙述得很平静,像一段黑白电影开场的旁白。李玄心中大恸,再能言善辩,此刻也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无法安慰他,因为知道盛敏并不需要。又能说些什么呢?要去找自己的亲人吗?可如果这个故事都是事实,那么盛敏又能够是什么身份呢?
李玄不愿意再想下去了,低头紧紧搂住他。
“也不见得就是真的,你怎么比我还好骗?”
盛敏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勉强牵动唇角:“你不晓得,我这次去听了多少个这样的故事。随便一个人都能给我讲出百八十个版本来,每个都没有证据......幸好没有,要是有的话,早就卖给八卦周刊了,怎么也得在热搜上挂个三天三夜......这个最有头有尾,细节丰富点,我就选这个给你听了。还有的,说什么,回乡下烧香,路过间破房子有孩子哭,走进去就看到了我,听着跟闹鬼似的......”
他故作轻松,李玄知道这并不全是真话,也只能配合地笑笑:“哪里有这么漂亮的鬼。”一本正经亲亲他的脸,“热的,也有心跳。”又引着他的手去摸窗户上映照出的两人交叠的身影,“还有影子。”
盛敏也笑,指尖虚虚地勾过月光照出的模糊轮廓,忽然又从他怀里坐起来,伸手推开了紧闭的窗户。风毫无遮拦地吹进来,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张脸无悲无喜。
这个刹那,李玄恍惚有种他离自己太过遥远的错觉。声音也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还听见种说法,我不是捡的,是我爸和外面的女人生的......我妈,她大概一直也怀疑这个,只是她当时没有孩子,觉得没有底气,信与不信,都只能忍下来......我验过DNA了,我和盛辉,的确没有血缘关系......”
话到此处,他微妙地一顿,转过来看着李玄:“可是谁说,我和他不是兄弟,我就不能是爸爸的孩子呢?谁又比谁清白?”
李玄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喉咙一紧,刚要开口,盛敏忽然反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微微探过身,凑到他耳畔,声音很轻,简直要被呼吸盖住,像在和他分享一个难言的秘密:“其实要验证,也没有那么难。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爸爸,他没有火化,是土葬的。”
月光落在盛敏眉间,一半的脸藏在阴影当中,却有一种令人心惊的光彩,此刻的盛敏是全然陌生的,看着他,竟然缓缓笑了。一瞬间,李玄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近乎本能地捂住盛敏的眼睛,低头用力吻住了他。
简直变成了一场角力,盛敏迅速回应起他的吻,姿态几乎是在撕咬,李玄放任着他,唇边很快被咬出了伤口来,铁锈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这气味叫盛敏愣了一秒,往后退开,又被李玄扣着腰拉回去,垂下眼睛,一点点细致地舔净盛敏唇上自己的血迹。
“可以。”他镇定地对盛敏说。
“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李玄抬手摩挲他的鬓角,另一只手又搂紧了他,试图用血肉肌理分享一丝暖意过去,“但你不要自己去,我帮你,这样的事不适合你。”
“适合你吗?”
伤口不断渗出血来,李玄毫不在乎,神色始终沉静,声音也低:“所有你想做的事情,都适合我。盛敏,我什么都不怕,也没有什么是不能替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