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这里,我不用吃药。”李玄想扯掉针管,气势汹汹,实际上声音沙得根本听不清。
“走也得先把钱结完。这都要烧成肺炎了,还强呢,那可得走远点,别死在我门口。”女人哼着小调走了,高跟鞋踩着地上哒哒地响。
“没事,十九。”赵绩哲死死按住他的手,“你要吃药的,很快就会好,我们有钱,可以给你买药。”
他们全身上下,一共只有那零碎钞票构成的五百块钱,李玄烧得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沉睡,走出那间简陋的诊所已经是十一天之后,怎么也不会够,但赵绩哲把医药费缴完了。
“钱是哪里来的?”
“捡的。”
赵绩哲还是和当年一个口径,他揉了下眼睛,看着对面萧条的小吃街,“我又有点印象了,原来那一条也是卖吃的……”
实则早已不一样,原来是卖给货车司机吃的盒饭,简陋的摊位,破旧的桌椅永远浮着一层油,推车上并不会装饰这样斑斓的贴纸,也没有这么多的花样。
最末尾的那个摊子现在卖关东煮,摊位上竖着一串鲤鱼旗,在风中招摇。从前那是个馄饨摊,唯一类似的是升起的白色雾气,多少年也不会变,李玄终于可以离开诊所那天,就在这里,赵绩哲用身上最后的“捡来”的钱买了一碗馄饨给他。
“我吃过了,你吃,你刚好,要补身体。”赵绩哲说,像在孤儿院的把牛奶给他一样。
后来李玄也知道怎么“捡钱”了,如同走不出去的怪圈,他用“捡来”的钱,真真切切地又换了赵绩哲一条命。
“你走吧,从这里来的,也就从这里走。”
服务生送了前菜上来,听见这句话,目光很好奇地在他们来回转了一圈,对上李玄冷漠的眼神赶紧又退开了。
或许是今天李玄表现得反常,心中已经有了预感,赵绩哲的反应不像往常那样激烈,他沉默着,瘦削的脸不停地颤抖,许久才道:“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我后悔了。”李玄平静地回答。
这个词语对他来说实在太稀奇了,赵绩哲久久才能言语:“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错?”
“你没有错。”李玄自嘲一笑,“我怕了。”
“你……怕了?”赵绩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疑心自己听岔了。
“对啊,我怕。”
李玄的神色和语气都轻飘飘的,他自然可以立堵南墙给赵绩哲撞,可投石忌器,怕掉落的瓦石砖块伤了玉瓶。
他拿出那枚定位器,轻轻推到赵绩哲面前,看见后者神情陡然一变:“十九,我......我,我没有......”他慌慌张张地去拿,又像个烫手山芋一样,手忙脚乱地扔掉。
“你有,只是这个没用。”李玄镇定地说。
“你早知道了。”赵绩哲脸上有一丝怨毒的神色闪过,又颓然地坐下来,“你在看我笑话......”
李玄不置可否,赵绩哲艰难地说:“十九,我会改的,我......”
“你只是关心我?对吧?”李玄夹了一筷子菊苣,平静地陈述,“你不会改的,你做不到,你控制不了你自己,也没办法预判会做出些什么来。你必须走。”
“走去哪儿?”
“离开N市,随便你去哪里。”
“当个锁匠吗?”赵绩哲还记得小时候那句戏言,“我还教过你来着......离开孤儿院没人关你禁闭了,还撬过锁吗?”
“撬过。”李玄想起那个离奇的狼狈的又无比幸运的夜晚,和盛敏站在防盗门前,盛敏神色犹豫地小声问他,出门没拿钥匙吗,神色不由得柔和了几分,看着赵绩哲的眼神,也更锐利了几分。
“我在里面的时候,同一屋有个人盗窃进来的,什么锁都会开......后来有一年狱里不晓得怎么想的,还弄了个比赛,当然是他们占便宜了,第一名还可以减刑一个月。”赵绩哲神叨叨地说,“我也想减刑,早一点出来就好了......十九,如果你没有现在这么多东西就好了,我们还可以像小时候......”
“不可能。”李玄不留情面地打断,“你出来得早晚,都必须走。我需要正常的生活,你离开我,你也才能正常地生活。不会看见套,就往里跳,这么多年,没点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