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眉再也待不下去,她身形晃荡,站起身时往外走的时候差点栽到,走出办公室门却迷了方向,颠三倒四,最终居然又走回了郁上的办公室门前。
然后她看着夏衍背着书包高高兴兴从电梯出来,和刚才面对自己时一脸嘲讽的小秘书热情打招呼。两人偷偷交换什么东西,然后兴高采烈地眯着眼走过来,直到看清楚面前的人,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江眉压低帽檐,她那么强硬地在郁上面前训斥和辱骂这个孩子,但每当她看见夏衍用那双无辜的眼睛望着自己,她总会想起那日法庭上夏海最后看她的一眼。她其实不敢面对夏衍,从夏衍进入这个家到现在,越来越不敢看他。
她急忙拎着包从夏衍身边走过,脚步却因为匆忙而拐了一下,肩膀瞬间撞到一边墙上,将帽子碰掉在地上。
江眉慌张地蹲在地上,用手抱住自己的头,大喊:“我的帽子,我的帽子!别看我!”
“给。”夏衍捡起一旁的帽子递给她,看着她一把扯过,掉着眼泪重新将帽子带回到那张光秃秃的脑袋上,觉得有点可笑。
“生病了?需要刮掉头发,难道是癌症吗?”
他身上没有一点为人子的孝顺与仁慈,凉薄的看着江眉,嘴角带着满意的笑,让江眉有一瞬间同时看到了郁上和夏海两个人的影子。
不过是噩梦里朝她索命的夏海。
“看来每一天的祈求是有效的,你真的遭报应了。”
夏衍将书包转到胸前,抱着蹲在地上,笑着说:“我前几天无意中查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夏海基金会’的慈善组织,专门用来资助双性儿童的手术矫正费用。我也在基金会的理事里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妈,”夏衍叫她,“你觉得将神杀死了,再给他建个庙宇,神的信徒会安然接受吗?”
江眉捂着脸哭起来,她大概有几十年没有再掉过眼泪,即使被郁家长辈百般侮辱,即使被康东星各种勒索敲诈,即使面对着郁上的冷眼讥讽,她也未曾低下过头。但是在病痛的折磨下人会变的脆弱。
独自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高飞的鸟时,她也会想起夏衍刚出生时的样子。那么小一只,被郁家老头子当做是郁华孩子捧在手心,却意外发现是双性,直接摔到了地上。
她那时候也是为夏衍拼过命的,扬言如果郁家人再敢碰他一下,她就带着孩子一起死。但后来是因为什么变了哪?是郁华给他带来的新生命,是纸醉金迷的生活提供给她的优渥,是噩梦里夏海在狱中死像惨烈的尸体。
她也开始憎恨郁华,憎恨这个新来的孩子,无缘无故的,像疯了。
现在她被她的孩子诅咒了,一个两个,都离开了她。
她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她会在乎的东西,只有钱会永远陪着她,不背叛她。但现在她却想念那些曾经身无分文,却和夏海一起牵着手在街边散步的时光。如果能重来的话,如果能重来的话....
“如果能重来的话,我宁可自己是被一个死刑犯生出来的,也好过有你这么个母亲。”
夏衍缓缓站起身来,转头看向身旁望向自己的郁上,抹掉眼泪笑了笑,“叔叔,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那日过后再没有听见江眉的消息,可能真的出国了,又或者在哪个医院治疗,反正郁文轩没跟她走。
夏衍不想隐瞒江眉得病的事情,毕竟郁文轩跟他不一样,和江眉没有血海深仇。如果郁文轩这次错过了,可能下次见面就是上坟了,夏衍不想让他抱憾终身。
郁文轩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给江眉打了一个电话。他们约在一家郁文轩曾经很喜欢的蛋糕店里见面。夏衍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郁文轩回来时候明显哭过了。
“我不会跟她走,如果治疗好了,我以后不会见她,如果治疗无效,”郁文轩捏紧拳头,“我去给她送终。”
两天后到了夏衍的十八岁生日,郁文轩恢复原样,给夏衍买了一辆山地自行车。送到家里来的时候郁上皱着眉,让他带着他的礼物一起走人。
夏衍倒是收下了,不过他那里有多余的器官,这种适合男孩子骑的自行车他是有点吃不消,不如郁文轩生日时刷个漆再给他送回去,就省钱了。
他将这个想法说给郁上听,郁上摸了摸夏衍的头,提议他买漆的时候买粉色。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夏衍从半年前就喊着自己做的火锅底料香,这次倒是让他显露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