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濯追问:“你看到他做了什么?”
“可能是来凑热闹的吧。我没看到他父母来,可能他父母没时间,他一个人在喷泉旁边站了会儿就走了。其实我对他了解也不多,他没什么朋友,我们班大部分人都不想和他玩,觉得他有问题……这不是我的个人观点啊,只不过大家都这么说的。”
夏濯还想继续问有什么问题,视线里的关渝舟忽然站起身,手里攥着什么还在滴着水的东西。细小的水流声顿时引起了黄誉的注意,他看着另一位老师抬脚翻过围栏,没来得及惊奇坏了许久的喷泉涌出水,目光便黏在他手中约莫手臂长的物品上挪不开了,连吸气声都变得急促而嘶哑:“是胡子默的伞!”
那是一把可折叠的洋伞,成片的天蓝上印着片片白云,细小的蕾丝围成一圈,把手上还系着一条已经被水泡褪色的缎带,生锈的支架很难再撑起,明显已经在长时间的腐蚀下成为了一件废品。
夏濯了然地扬眉,“这就是他弄丢的东西?”
“也许是的。”关渝舟将伞反复翻看,又重新收好。他转头看向受到惊吓的高中生,“你们说的有问题具体指什么?是指喜欢并且购买这种可爱的物品?”
“也、也不是……”黄誉声音小到近似嘀咕:“就觉得他像个女孩似的,这把伞也是被人从他抽屉里拿走的,因为他们觉得胡子默成天宝贝它宝贝得不行,看着烦……没想到是扔到这里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非要说为什么……还得追溯到刚升高中那会儿吧。我是班级的体委,所以跑操时候请假都要和我说。开学第一天他就请假,说身体不舒服,我们班也有很多女孩子会偷懒,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了。结果第二天第三天他还说不能参加,这我就不太高兴了,你说一个男的也和那些女孩子一样每个月都特殊几天?我就不同意,谁知道他压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还是没来参加,最后才知道他是天生有皮肤病,不能照到紫外线。我承认是我不对,一开始和别人说他娘们唧唧的,但我后来也找他道歉了,不该他生病了还开他玩笑。”
夏濯嗬一声,“你听没听过一个成语叫覆水难收?”
黄誉谈起虚心事,低头望着鞋尖,说豪言壮语时挺直的背也不知不觉间弯下:“老师,这个我也知道,我承认我两年前不懂事,什么话都不经思考就往外蹦。和他道歉后他也说没关系,但是我发现他在其他同学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和‘娘’脱不了关系了,尤其是我们班几个爱踢足球打篮球的,看到他撑着伞就会说上一两句难听的。”
“你就没拦着?”
“我……”黄誉噎了一下,“如果我要是拦着了,我怕他们也会一起说我,比如骂我同性恋,或者说我喜欢他什么的。”
夏濯止不住蹙眉,脾气也藏不住了:“你倒是说说看,同性恋什么时候成了个骂人的词了?”
黄誉被他不善的口吻吓了一跳,慌张解释:“老师我说错了,我就是太后悔了。我往后的那段时间,特别是他出事以后我就在后悔,每天都在想是不是如果当时我没有第一个带头说他坏话,他也不会遭到大家的排斥。但是我们觉得他有问题不是指他撑着伞上下学,也不是不运动性格文静和我们格格不入,而是高二的下班学期开学后……他穿着裙子来上学。裙子啊,那不是女孩子才穿的东西吗?”
夏濯眼前晃过水波般摇曳的裙摆,出言反驳道:“谁说只有女孩子才能穿的?都什么年代了,只要好看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们都惊讶于他这么穿,也没人去问他为什么这么穿?”
黄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又无法完全说服自己,“这就不知道了。可是男生穿裙子真的好奇怪,好看的裤子也有很多啊,为什么偏要穿裙子呢?而且我们学校的校服也不好看。”
“在学校里和他走得最近的是谁?”
这一问可把黄誉给问住了,他想了又想,直到下课铃响起,才干巴巴地憋一句话:“应该是……之前在学校里捡瓶子的那个大叔吧。”
夏濯说:“姓李?”
“姓什么我们也不知道,现在他应该在门口看门。胡子默之前会把不要的瓶子都给他,课间操他不来嘛,就打着伞去收集没人要的纸盒,全都堆在教学楼下的门后,等下课了那个大叔来拿走……反正有人看到他主动上去和那个人说话聊天的。”
说来可笑,同班同学几十个,同校的则上百,剔到最后竟然和在学校管卫生的人关系最好。
夏濯想起进大门后那道来自门卫室的阴沉视线,心里涌起一抹怪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