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濯立马跃跃欲试起来:“那这些土里会不会也埋着什么东西?”
关渝舟敲了敲他的脑袋:“没有确切的线索前别乱挖。”
两人把菜盘摆在坟前,从第一个坟开始摆放筷子。
夏濯跟在他身后默默看着,轻轻嗅了嗅鼻子,小声说:“有香味。”
他说的香不是菜的香味,而是焚烧的香。幽幽淡淡的味道不知从什么地方弥散出来,虽然断定不了方位,但让人闻了后内心却是平静的。夏濯伸着脖子多吸了几口气,头就随着晕乎起来,有一瞬觉得一片烟雾笼罩了视野,还不等他从恍惚间挣脱惊醒,一阵轻咳声却打破了这种突然而来的怪异。
层叠的脚步声从他们来时的阶梯处响起,他转头去看身后,来者是一对中年夫妻,两人穿着朴素,女人身体不是很好,枯黄的头发被皮筋随意地束在脑后,行走间都由身旁的男人搀扶。
在对上那两双眼睛的一瞬间,仿佛莫大的悲哀从天地相压而来,逼得人喘不过气。夏濯被坡下的风一吹,发觉短短时间里脖子后出了一片冷汗,他抓不住这冷汗的由来,但却像在瞬间透过这对夫妻看见了另一双脸。
“方……”
“小濯?”关渝舟拉了他一把:“怎么了?”
“啊。”夏濯按了按心口,刚才闪过的画面又在脑海里消失不见了。他抓住关渝舟伸来的手,胡乱地甩甩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不,也不是他们,像是看到他们后想起了其他人。”
正在这时,中年夫妇已经走到了坟前。他们看着地上的食盒,又看看两个年轻人,问道:“……你们是?”
关渝舟一下下抚着夏濯的背,同时回答他们的问题:“我们是山上学校新来的老师。”
那男人有些迟钝:“哦……哦。老师好。”
“你们二位是?”
男人勉强笑了一下:“我是胡子默的父亲,她是他的母亲。今天看看小默,和他说说话来了。”
第153章腐烂的期望之花(十)
“老师坐,坐。”胡子默的父亲有些局促地擦着裤缝,在木桌前招呼两人休息,他的母亲到现在为止一句话都未说,弯着背一声不响地去厨房里烧水。
夏濯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随后贴着关渝舟坐下,笑着道:“不好意思,打扰啦。”
“这怎么能算打扰,老师来了当然是要招呼的。”男人翻着抽屉,背着窗外的光,整个人都像是埋在暗沉的空气里。他翻来覆去也没找到什么像样的东西,黝黑的脸上略显尴尬:“原先小默的三个老师也经常会来家里问问情况,现在小默不在这边上学了,我们已经做了打算,很快会搬到其他地方去,所以这家里什么也没有。”
听他的说法胡子默只是换了个地方上学,而他们搬家只是为了陪读继续一起生活似的。夏濯盯着他后脑上半边的白发,疑惑道:“三位老师?”
“蒋老师,吴老师,还有一位……卫老师。”
夏濯扬起眉:“是卫嘉祥吧。”
“是的,卫嘉祥卫老师,他去年来得最勤快,和小默关系一直都很好。学校高二那年执行了一年的互补互助计划,一班六班、二班五班、三班四班都会偶尔按照分组上课,老师对另一个班级也多多少少有接触。小默……在学校里遇到了很多偏见,但卫老师一直都没停止疏导他,所以我和他妈妈都很感谢小默的人生路上能遇上一个这么好的老师。”
关渝舟道:“偏见是只指胡子默穿裙子这件事吗?”
这话一说,周围瞬间安静了。对面的男人像是被人摁住了死穴,呆呆地望着他。这间隙短暂,很快杯子打碎的声响打破了平衡,厨房里刚烧好的热水淋了满地,将水泥的灰色加深成团团斑驳不规则的圆。
女人憋不住的哭声颤着门前悬着的风铃,系在尾端的平安二字浮萍般追着风晃动,她不管满地碎了的玻璃,跌跌撞撞地抓住丈夫身后的椅背,“我都说了不要让他穿了……他那样出去,他还小,他怎么能受得住周围的异样眼光?都是你说随他开心,你顾着你的大道理,害了我的儿子!”
男人任她摇晃,空洞的神情上出现一道裂缝,他听着耳边发疯一样的责备,最后忍无可忍一样挥手挣脱了桎梏,喝道:“够了,他也是我儿子!”
女人没了依仗跌坐在地上,半晌抹着脸爬起来,逃似的回房关上了门。
“抱歉,老师。”男人声音悠长而疲惫:“小默的事对她和我的打击都太大了。但我是男人,我是她的丈夫,我是她唯一的支柱了……自顾自说这么多,谢谢你们今天能过来,也算是给了我心里安慰,其实明天我和孩子他妈就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