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依旧按时落下升起,所有人在不同的地方吃饭睡觉,然后再为自己的目标而努力,时间悄悄从少年人的指缝中溜走,换成某种更沉甸甸的东西;虞叶好按时上下学,某天回了家,却忽然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来自于许久不见的余康哲。
对方集训被没收手机,在此之前,两人已经近一个半月没有联系。
信封上带着邮戳,叶欣原封不动地替他放好在桌子上,他把书包丢在一边,摸到里面很厚很硬的一沓,拆开来看,竟然是很多张照片;第一张照片里,对方脸上沾了五颜六色的颜料,身上手上更是一塌糊涂,余康哲揽着旁边一个和他情形类似的人的肩膀,笑容灿烂,露出八颗白牙,他在照片背面写:
[记于八月十二,和杨杨的色彩大战。]
这些照片拍摄于不同的时间和场景,每一张后面都无一例外地写着话,有的还沾了颜料大约是因为照片主人的粗心大意,余康哲在有着昏暗灯光的那张上写自己在九月七日那天因为老师给定的指标没有做完,所以被迫晚上熬夜补齐;在洗手间的台子上记录下九月十三日洗手时看见蜿蜒的彩色汇聚成灰,然后一起流入下水管道,还疑心老鼠也会被他们染得乱七八糟;
最后一张,是他在外写生,裸露的脖子和小腿上被蚊子叮了许多的红斑,旁边竟然还站着柯文曜,两人面对镜头,都把袖子朝上捋,一个麦色皮肤、肌肉分明,另外一个却还是雪白的,但也隐隐能看出点从前没有的线条。
余康哲在后面写:[十月八日,在外写生偶遇柯总!想念朋友们,想念学校的黄焖鸡!]
虞叶好一张张地翻下去,刚开始还在笑,但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
突然,在所有的照片里,又掉出来一张绵软的白色纸张,对折了两次,可以看出之前一定是被妥善地夹在最中间,连半点褶皱都不曾有;他慢慢地打开来看,上头果然是余康哲的字迹,只见对方十分郑重地在开头写:
[展信佳:]
[亲爱的好好哥,最近过得怎么样?反正我过得很不错,画室里包一日三餐,一个星期都不重样,果然我妈说得对,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个画室可比我之前那个贵了两三千呢!]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跑题,对方又提笔写:
[但虽然好吃,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吃学校的土豆炖鸡,虽然我在画室也有新朋友,可没有你和我一起,我老觉得吃饭都不香了,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是一样?如果不一样也不要告诉我,我受不了这种打击!]
读到这儿的时候,虞叶好没忍住,笑了一声,他继续往下看,下面的内容多是他记录生活的细节,也不乏一些吐槽,例如他们老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讲话带口音,搞得他总是因为偷笑被罚更多的作业;又例如,他们在画室里熬大夜,最夸张的时候,接连一周都是两三点睡,还因为困得要命,和画室的朋友彼此互掐来保持清醒,等到早上一看,身上青青紫紫,差点把老师吓得都给去报警。
余康哲还写:
[虞叶好,我在画室里遇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叫杨杨,你猜怎么着,他是专程从隔壁市来的呢,他跟我说他原本的成绩在他们那儿可以排到年级前五十,只是因为学校师资力量薄弱,所以前五十名也很一般。但我觉得,他太厉害了吧,所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在走这条路对不对?如果有机会,一定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信并不是十分长,只有薄薄的一页纸,字迹也有时深有时浅,可以看出不是出自同一时间段之手,信的末尾有一点水迹洇湿,余康哲似乎停顿了非常之久,以至于墨水都断触:
[好好,写这封信耗时我近半个月的时间,现在刚刚下训,还有半个小时熄灯,我决定郑重地给它收尾。
开始集训之前,我接触的艺术培训是零散的,我也羞于对除了你之外的人讲我是个艺术生,可是接连的高强度集训之后,我才明白,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能在自己所在的领域取得成功,所要付出的努力都绝非小可。人只有真正经历过了,才能真正地强大起来,不去惧怕任何浮于表面的流言蜚语。
我想,如果现在有人再来问,我一定会骄傲地说:是,我是特长生,可是这绝不是我为逃避所选择的捷径,只是因为心怀热爱。
希望你在学校一切都好,希望你干过向空山(此处有我私心)拿到第一名,希望我的经历能与你共感,无论我们身在何处,我的心始终与你并肩。我们只是在不同的道路短暂别离,我们终将迎来花团锦簇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