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纯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日日割血入药,现在瘦得只剩副骨头架子。
他的半张脸枕在我的膝盖上,另外一半横在昏黄的灯光中央,凹陷的阴影又深了一寸。”对不起......”虫子已经养成了先认错的习惯,琉璃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格外脆弱,”可我想你了。”
我一愣,俯身抱住了虫子毛茸茸的脑袋,”我们的命现在连在一起,你要好好的,我才能活着,不是吗?”我只当他是想撒娇了,耐心安慰着。
斐纯依偎着灯光讲起一个故事,我看他鞋也没穿想催他回去,在听到故事里虫母青青的名字时愣住了。
按照无色隐晦的说法,虫母青青是不治身亡,而在斐纯的讲述里,他的母亲是吞服了砸碎的刀片自杀的。
我记得杜茉曾经说过,因为先皇生病,幼虫期的斐纯被取血制药,若不是先皇死在了他的前面,小斐纯一定会被活活抽干。
仔细想来,三个人的说法其实并不冲突,拼凑出的是一个绝望而哀伤的故事。
斐纯语速飞快,几句话就略过了悲痛的往事,仿佛不痛不痒。但我大概能猜到这些年来,除了他的哥哥和已逝的母亲,没有人为斐纯的幸存感到高兴,恐怕连他自己也是。
斐纯说完了故事,瘦削的脸颊紧贴着我的手背,明亮而虚弱的狗狗眼努力挤出一个丑兮兮的笑来。”妈妈的脸色比上次好了许多,最近都有好好吃药吧,”他盯着某处,小心翼翼地询问:”以后也会好好吃药,我们要一起等哥哥们回来治好你,对不对?”
斐纯一向敏感,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往我这里跑。
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才发现小油灯放在了糖果盒子的旁边,盒子里塞满烟头,甜香已不在,腥臭的灰水死气沉沉地飘在上面,和主巢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和我一模一样。”抱歉,让小纯担心了,”我抱住发抖的小孩,和他拉勾约定:”除非死神降临,我绝不会离开你。”
斐纯松了口气,透支的身体摇摇欲坠:”我哥他们有把握,妈妈你不用担心,月光使者在各个方面都有所准备,就算我不行了,还有......”话没说完,斐纯就晕了过去。
我立刻叫虫,主巢被围得水泄不通。
斐纯彻底陷入昏迷,我守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也握着约定的希望,黑夜不再漫长。
等待终于盼来了好消息,78号部落战败投降,大军正在回程,小雨伤得不重,跟随最后一批队伍稍晚一点撤回。
而除他之外,先头部队里还有一只高级种拿到了一万积分,不日就要抵达珑宫领赏。
我有点慌,白颢子不是说除了小雨以外,没有虫可以凑足一万分吗?
虽说圣雄勋章准备有两枚,可我原本的计划是用别东西作为的补偿,而这个计划绝不包括我这副病骨支离的身体。
可是授勋仪式箭在弦上,话是我说的,不能当着整个部落的面失信,实在不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如今病重,那陌生的虫子总不好强迫我,毕竟我依然是皇帝,要是敢乱来我就阉了他。
想到这里我的头就开始痛,吃了止痛药依然不管用。
无色用药物暂时阻断了我的第四进化,可虫母刻在基因里的进化本能无法被抹去,我现在急需雄虫的信息素,脑子疼得想要裂开。
这是来自母神的催促,她最不喜欢懦弱的孩子,也不喜欢犹豫和徘徊,她扼住我的喉咙,一点一点收紧:”去拥抱雄虫,进化才是你该走的路,你在等什么呀,不听妈妈的话了么?502,月?””啊!”
......”陛下,您怎么了?”
侍卫听到喊声进来,我扶着满头冷汗坐起身,看了眼旁边依旧昏迷的斐纯,沉默许久,吩咐道:”去找两只雄虫,声音要好听,不要烈性信息素的。”
得不到回应,我微微蹙眉,瞥一眼呆住的侍卫。
虫子像被电流激活,一蹦三尺高,落下来说话都在打结巴:”您、您真的要召唤其他雄虫吗?”
也难怪他不敢置信,除了圣雄和赤兔,我从未亲近过别的虫子,更没有一次性召唤过两只。
侍卫指着自己鼻子,毛遂自荐道:”您看我......我成吗?”珑宫按等级排序,侍卫们也都是高级种出身,圣雄不在,他自然也有资格。
我略闻了闻他的味道,点点头:”可以。”
侍卫翅膀剧震,急忙要去传唤另一只虫子,他踏出一步又返回来,看看我的腿,”需要我抱您起来吗?””不必,你们在授勋仪式的后殿等我,朕自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