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重新翻出了之前大学时做过的作品集,又修修改改添补上这些年来画过的新图,不知不觉弄到很晚,仔细在页边贴上最后一张标签才发觉时钟指针已经划过十一点。
平时如果Alpha不来,这个点已经是他洗漱上床的时间了。
叶沉后来就一直没有再发信息过来,也不知道今晚有没有喝酒。
沈榭皱了一下眉。叶沉从很年轻的时候就一心扑在公司事务上,饮食不规律的关系肠胃也一直算不上太好,他跟对方在一起这些年,家里也被助理叮嘱着备齐一份各色药片和醒酒茶配方。
然而等到想要发条消息过去,手指触到屏幕的一刻又顿了一下。
他在很久以前就意识到这一点:一次两次的越界是可以被欣赏的可爱,次数多了就只会是逾矩不听话的麻烦了。
这种生活上的细枝末节对于理应只有肉体关系的两个人来说总是显得过于亲昵,无论如何,被豢养的小宠物总该认清自己的地位。
何况只要自己不主动去触动那条界线,他与叶沉自然可以继续相安无事。
沈榭大学念的那所艺术学院名不见经传,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坐落于本市,又有一笔丰厚的助学基金解决他当时的燃眉之急。
毕业之后当时的同学四散天涯,沈榭自己也没有再继续深造,在莲水湾居一住几年,关于那段时光的记忆已经不知不觉模糊很多。
但如果此时再回首往事,他还是会承认自己是在那里度过了人生中最为无拘和快乐的三年。
夏天到来的时候林荫道下会洒满碎金一样流动的阳光,通往画室的道路上总是有群鸟鸣啭呼应,隐入枝叶间的飞翼都是灵动自由的形状。
他们理应从那里奔赴天涯各地,在未来的人生里兑现更多的灵感和梦想。
然而实际上如今同学之间偶有联系,也或多或少有人流露过对他的羡慕。
毕竟底层美术生事实上并不是很容易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相比辉煌的展厅和高级画廊,廉价劳动和无效反复才是很多相关专业毕业生的日常。
而相比之下能够得到一个足够强势的Alpha的庇护,这对一个年轻的Omega来说似乎是一个再圆满不过的结局。
——那么自己喜欢如今的生活吗。
其实沈榭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叶沉的。
他第一次看见叶沉的时候,Alpha已经是叶氏集团实至名归的一把手,很早以前就因为一番果断并购收拢权柄的利落操作在实业圈声名鹊起,相比那个世界里的其他人却又实在年轻得耀眼。
说是雏鸟情结也好,Omega对第一个标记自己的Alpha会有明显的印随行为已经被翻来覆去证明了八百遍,但沈榭想了三年,还是觉得自己对叶沉的喜欢不是几个理论就能说得清楚明白。
然而他也记得那年自己辗转问到叶氏集团大厦的地址,数着对方下班的时间找到前台,却只在漫长的等待之后收到叶沉的一句“不需要准备这些东西”。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发情期结束的当天,年轻的Omega带着一点点青涩的忐忑,想要真正地看一眼标记了自己的Alpha。
为此他甚至还特意带上了自己在毕业展上展出的作品,一件已经被拍走版权的文创设计原稿。
画纸上是很轻盈的白鸟造型,和这个温驯美丽的年轻人一样清透的生机,相关形象签下的一系列衍生都即将提上日程。
然而无论是身上平价的衬衫,还是手上简单的礼物,在真正面临对方的世界时,却都只会和眼前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最后他只隔着人群远远见到叶沉一面。大公司的职员各个行色匆匆,衬得他一个人在会客间的长沙发上显得孤独又冷清,连最后这句话都是秘书代为传达的。
叶沉当晚还要参加一个家族的晚宴,理所当然地没有带上他。
后来沈榭才知道那天是叶沉的生日,多得是人愿意在这一天献上各种昂贵的礼物,只为讨得这位意气风发的圈中显贵一个笑脸。
而像对方这样大家族出身的Alpha,当然根本就是商业联姻市场上的抢手资源。叶沉已经不再年轻,却无妨他单身的招牌下成熟可靠的风度。
这样的一个人,人生道路可能早就在刚刚分化的时候就已经被完整规划,从小到大走的都是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另一条线路,而所谓“意外”根本就在其中占不到一分一毫的位置。
那自己又处在什么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