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当下起身,直接坐离与施霓更近了些,原本两人是面对面相坐的,这会儿却是直接相隔了。
“你来尝尝这道鹿脯排蒸,口感鲜糯留香,再配着小酌一杯佳酿,正好能解其肉香中的腻味。”
梁帝不顾身份的亲自为施霓夹菜,此状,叫身后静立半响的张公公看了都是心下一惊。
能得圣上亲自布菜,此乃天大的殊荣,除了早些年时,他在未央宫看过圣上对皇后娘娘体贴如此,这么多年来,此间情形便再未有过了。
可见这位异域而来的施小主,当真是入了陛下的眼。
而施霓看着自己盘中愈发丰盛的菜肴慢慢堆积成小山,却未有丝毫的食欲。
她硬着头皮拿起筷子,没有去吃梁帝亲自给她夹来的荤菜,而是借口说最近食素,便只小口吃了些临近手边的如翡香芹。
对此,梁帝并不在意,反而笑着吩咐婢女,去将桌上几道素菜重新放置在她近前。
施霓无奈,只好又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而梁帝此刻则倾身借着夹菜的由头,靠离过来距她越来越近……
“陛下!”
就在梁帝手臂即将放落到她肩膀的瞬间,施霓慌声下意识起身躲开。
她惊惧自己这般放肆,恐会惹来龙颜震怒,却是不想同一时间,与她声音一道的,还有侍卫从外面紧跟传来的慌乱禀告声。
“陛下,未央宫出事了!”
此刻,施霓在状况之外的连大气都不敢重出一下,她小心观察着梁帝,生怕他会一怒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可叫人意外的是,在梁帝听到外面人提及‘未央宫’三个字时,眼底瞬间升起满满的复杂之意,而他当下的注意力,也很快从施霓身上移开,并神色认真地速召了报信侍卫,进来答话。
于是施霓也暂得间隙,悄悄松下一口气来。
梁帝威坐在中,很快便收敛了方才和施霓含脉浓浓的多情面貌,待人进来后,他厉声问言。
“未央宫究竟出了何事,叫你一个御林军带班头领,竟是惊慌成这个样子?”
当下,若是换作其他宫苑扬言出了事,哪怕是香云堂,梁帝大概率也是不会理会。
后宫女人争宠手段颇为‘精彩’,装病扮恙不过是其中最为常见的招数,眼下他正与所谓的新人共进晚膳,自当是会有不甘心之人想趁机截胡捣乱。
平日里这些小花招无关痛痒,他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慢慢的,这种风气便被纵容起来,可今日他算正在兴头上,略微带点头脑的大概都不会主动来惹厌嫌。
可皇后不一样。自两人冷战开始,这些年来她的态度一直都是很淡的,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故意吃味阻断。
梁帝阖了阖眼,思起些不算愉快流年往事,身子忽而觉得疲倦,此刻再看施霓战战兢兢静立一旁,的确也再没开始那份风月心思。
这时,领班侍卫也抱拳回了话。
“禀陛下言,是未央宫进了刺客,皇后娘娘受了惊吓,如今昏晕了过去……”
“什么!”闻言,梁帝怒而起身,声音带着明显的在意和惊慌,他追问着,“皇后可有受了伤?这么重大的事,为何刚进门时不说!”
见梁帝罕见失了态,那侍卫声音也带着抖,当即慌慌忙忙地解释:“娘娘的确受了惊吓,不过并无生命危险,宫内的钱财宝器也都未遗失,太医正在赶来的路上。方才,属下是见陛下正与新小主食膳,怕……怕扰了陛下的雅兴。”
众人皆知,帝后不和。
皇宫的生存规则就是如此,不受皇帝宠爱,纵贵为皇后也会被轻视怠慢,这些年来也幸因太子和宣王在她身边,不然,这大梁中宫娘娘的日子,恐怕还没一个得宠的贵人好过。
圣上经久不踏足,未央宫又与冷宫何异?
却不想此话刚落,梁帝的脸色便瞬间阴沉下去,他怒极夹带着急促的低喘,而后竟直接抄起桌上一个白瓷酒杯,用尽力气往那回话的侍卫身上狠狠摔落。
嘴上同时骂着:“分不清轻重的蠢东西!皇后是在昏迷,你怎敢说得这般轻巧!”
见梁帝当真动了肝火,张公公率先伏跪劝言,紧接后面一帮奴仆也都纷纷跪倒一片。
施霓在旁默默看着眼色,知晓这个时候,她才是最该降低存在感的那一个,于是忙也跟着跪伏掩面,将头尽力垂低到了极致。
梁帝似乎有些站不稳,手掌用力扶握在摆满菜膳佳肴的案几边沿,而后声音隐隐带着颤:“快来……来人,摆驾未央宫!去未央宫!”
张公公立刻反应过来,起身招呼着大家拥着梁帝往外走,而梁帝这时却是根本不叫人扶,脚步急匆得比任何人都更先一步出了浮芳苑的殿门。
而后,其身形带着几分狼狈的摇晃,匆忙上了来时那华丽敞阔的御用轿辇。
随着张公公一声尖锐刺耳的‘起驾’声,一切喧嚣尘扰也随之渐落。
……
眼见众人相继远去,浮芳苑静默归宁。
施霓紧绷的神绪方才松了松,接着,她腿软着屈膝半倒在地上,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浊气来。
阿降见状,忙走近过去扶她,这时才感觉到她的手心正犯着汗湿,竟是这般凉得直透心。
“姑娘别怕,未央宫今夜罕见入了盗,总归算是天意,今夜我们这关艰难算是过了。”
阿降手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轻轻地宽慰着。
施霓垂着睫,缓了缓才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没了方才的强撑,当下她实在是后怕到连身子都不自觉地开始轻微抖颤。
“他不会……不会见到皇后娘娘没事后,便又去而复返吧?”
施霓眼神无助,当下心有余悸地发问。
方才,梁帝那毫不避讳想要靠近她的倾贴举动,实在是给施霓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当下只要她略作回想,便会无法自控地恐惧心生。
阿降闻言,忙摇头否认叫她宽心:“姑娘安心,方才大梁皇帝走前,神情匆慌着急并不像是装的,想必皇后娘娘在他心里自是不一般的地位,既如此,娘娘正危处昏迷,他又怎会再存闲心来我们浮芳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