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尚书从她的眼光转向顾仲祁,心中一突兀。
他竟然忽略了极其重要的一事!
二弟顾仲祁看似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只专注于饮食搭配,私下全无脾气;可一旦伤及他的子女,他的袒护与怒火绝不亚于聒噪的陈氏。
身为长兄,若拉四弟一把,反倒招致二弟怨言,显然大大的不划算!
最佳方式是听从判决,顺其自然,不再插手。
“大伯父理解你的意思,还真是个伶俐的孩子,”顾尚书直视她端雅清丽的面容,捋须而笑,“各人福缘自修,谁造孽!谁担着!”
他此前得悉穗州顾家出事后,曾认定不听父母言的顾逸亭,是个不孝不义、心机重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此际相见,她不但容姿不凡,温和有礼,更有一身湛湛风华,无论仪表行止、思想气度,丝毫不输王公贵族的千金。
如此佳人,至今未获婚配?
忆及荣王世子丰采俊逸,与顾逸书交好,此行又与顾逸亭同路,再念及她死活不入京……顾尚书忽然嗅出了什么,意味深长一笑。
“亭亭,你如今才来京城陪伴父母,只怕也陪不了多久,就得出嫁啰!”
顾逸亭俏脸一热:“大伯父说笑了!”
垂眸处,羞涩之态毕现。
顾尚书乐了:“得空要多来尚书府陪陪你堂姐,你堂姐明年也要嫁人啦!”
见大伯父和她前世所见无异,顾逸亭满心喜悦,哪里还管得着他话里有话的“也要”二字?
当下,大伯父力邀二叔公到家里长住。
二叔公发自内心想和顾逸亭、顾逸峰他们住在一起。
但一听尚书府又大又宽敞还更华美,老人兴致勃勃,拉了大伙儿同去参观。
顾逸亭迫切想见堂姐,忙趁长辈们享用点心时火速回房,翻出江南掌柜们所赠的珠钗首饰、华贵梳篦,细细检查无碍,以锦匣装好,以备送赠给伯母、堂嫂和堂姐。
全是符合她们喜好的小礼物,按理说,能为她减少陌生感吧?
她换过一套新衣,揉了揉躲在床角的大白猫,满怀期待地信步返厅,又让紫陌去寻写名贵药材和字画备着。
只有回尚书府,她才会更真切地意识到,她确确切切回来了。
西城两座顾府相距不远,几辆马车穿街过巷,拐弯后走了十余丈,便已放缓速度。
其时临近黄昏,暖光柔柔,惠风畅畅,花香幽幽。
庄重气派的朱色府门外,并立着衣饰焕然的大伯母、堂兄堂嫂和堂姐,和神态毕恭毕敬的仆役丫鬟。
从扬起的纱帘悄然偷望,大伯母一往如初的雍容,堂兄堂嫂略显富态,而堂姐淡妆浓抹,满身绸缎……仿佛比起前世多了三分妩媚,少了两分亲切。
马车停稳,顾逸亭由紫陌搀扶下车,对上堂姐顾盈芷好奇的端量,略微羞赧垂了眼眸。
尚书府千金顾盈芷自诩艳动京师,未嫁贵女中,无人能出其右。
这一刻,堆积多时的自信,竟如山崩岳毁,坍塌一空。
这就是她远在穗州的堂妹?
昔时体弱多病、后带领厨子、代表顾氏家族参加了一个什么美食盛宴,夺得头名的堂妹?
顾盈芷只当南人粗鄙野蛮、富而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