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盏笑笑:“怎么突然觉得他优秀了?”
云霄岳喋喋不休起来,说今晚吃饭的时候他才知道席闻璟是专业课第一,不出意外的话国内几家业内顶级公司都会给他offer,可是出了意外,听你阿姨的意思是打算让他接手家里的生意的。这不,国庆节也没让他休息,天天待在你阿姨身边学东西。
云盏反驳他,不是阿姨,是妈妈。
云霄岳惆怅不已:“还是叫阿姨吧,给予你生命的那个人才是妈妈,云朵啊,不要忘了你的妈妈,好吗?虽然她没爱过你。”
云霄岳的意思云盏清楚,因为出生之后她妈就没在她身边过,可是云盏反驳她:“妈妈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就已经向全世界证明了,她是爱我的了。”
非要用日常琐事证明爱意吗?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已经是母爱最伟大之处了。
周祈年就是在云盏说这句话的时候到院子里的,院子里没有开灯,他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中,像是蛰伏在暗处的猛兽。脸上表情被黑暗吞噬,辨不真切,他仰着头看向远处天空,天空广袤辽阔,好似胸襟也在此刻不断扩张起来。
世界是真的很大,他喜欢的女孩子也是真的很好。
好到周祈年再次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高霏霏和周祈年孤儿寡母的,虽然身边朋友都是为人师表,但亲朋好友里难免会七嘴八舌,议论他们的。说她年纪轻轻贸贸然和人结婚,哪怕父母反对也要从家里偷户口本和男人扯证,看吧,违反家人的后果就是被人抛妻弃子,留她一个小姑娘带着个拖油瓶。
其实高霏霏长得很漂亮,身边的人都给她介绍过对象,后来有个亲戚老往她家跑,那时周祈年已经六年级了,是懂事也知事的年龄,客客气气地给人倒了杯水,还把家里冰箱里的葡萄拿出来招待那位亲戚。
可后来隔着一堵墙,他听到那个亲戚在劝高霏霏。劝她什么呢?劝她趁现在还年轻,赶紧找个男人结婚吧,你看这个男的虽然和你一样也离过婚有个孩子,但是条件不错的,有十家店铺,每年光收房租都有好大一笔钱。我给他看过你的照片,他对你本人是挺满意的,就是安安吧……他也有个孩子么,总想找个人过个日子再帮他照顾一下孩子,还想以后再和你要一个孩子,你看要不把安安送到你爸妈那儿去?哎呀,反正以后结婚了你也能回家看安安的,都是一个地方的,对不啦?
周祈年以前只知道自己是个拖油瓶,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累赘。
但也是那一次吧,周祈年意识到原来高霏霏并没有口中的那么讨厌他。
高霏霏对待亲戚向来都是温温柔柔的,逢年过节劝她二婚的不在少数,她每次都是温柔地笑,温柔地拒绝。她是文化人,讲礼貌教养。然而回家的路上却会一路骂,骂他们多管闲事,骂他们一个个瞎操什么心。
那次是高霏霏第一次对人发火,她生气起来其实也就那样。姿态端习惯的人,压根不会说脏话,声线发颤,尖着嗓音指着大门说:“你给我出去,你算什么东西来对我和安安指手画脚?我凭什么要把安安送走,他从生下来到现在,每天都在我身边,我把他养这么大容易吗?没有任何人能够让我放弃他,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的命,你们凭什么可以这么趾高气扬的让我放弃我的儿子,你给我滚,滚啊——”
说到最后,颤声里夹杂着哭腔。
狭窄的教师公寓里,高霏霏靠坐在墙边哭得泣不成声。
所以后来当高霏霏说出“嗯,我遇到了喜欢的人,会和他结婚。你也二十岁了,成年了,应该不需要我了,周祈年,你走吧,我现在也不需要你了。而且我还收了你爸的钱,从此以后,别回来找我了,也别想我了,我们就这样吧,母子之间讲究个缘分,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这般残忍无情的话时,周祈年也不恨她。
没有什么好恨的,因为在身边所有人劝她放弃的时候,只有她在坚持。
被坚定地选择,一直以来都是周祈年渴望却又难以诉之于口的,他总觉得一个大老爷们说这种话太矫情,可是他真的很希望有个人能够无条件站在他的背后,能够肯定他的存在,能够永远坚定不移地选择他。
作为母亲,高霏霏已经用尽全部力气了。但她除了母亲这个身份以外,还有别的身份,那就是她自己。
周祈年觉得她没错,放弃他,也没错。至少他在她那里得到过源源不断的爱,坚定且永不动摇的母爱。
——那一刻周祈年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他面对云盏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的母亲。
因为她很坚定。她是活在光里的人,周祈年是在光影里动荡不安的尘埃,偶然被光照耀,贪念滋生,想永远被铭记在光里。
……
云盏挂了电话准备回屋时发现了周祈年的存在,他一声不吭地靠墙站在那儿。穿着黑色衣服黑色裤子,藏在暗处,可露出来的脸肤色白皙,呈鲜明对比,差点儿没把云盏吓死。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说话?”云盏走到他跟前,问。
“不是怕打扰你和你爸打电话吗?”
“哦。”
“……”
谁都没动,秋风拂过带来花香。江城的秋天是被桂花萦绕的,整座城市都浸泡在馥郁花香中,视线很暗,两个人对视的眼里有着各自才知晓的纯情试探。
冷不防云盏问他:“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周祈年想否认,转念一想又好奇如果她知道他不开心会是何种动作,于是低低地嗯了声,压着嗓:“怎么?”
云盏凑他更近,眼神明亮又跳动:“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嗯?”
“去不去?”她跃跃欲试的模样,让周祈年觉得,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甘愿同她一块儿去,他发现自己真的很难拒绝她。
“行,去吧,别把我卖了就行。”
其实卖了也行,他在心里补充,卖个好价钱就是了。
云盏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新奇得要命:“你值多少钱,能卖两百吗?”
“小爷我最起码卖八百——”周祈年要被她气死,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不是说要去个地方吗,走啊。”
“你认得路吗,走慢一点。”云盏笑着跟在他后头。
周祈年的步子压根就不大,速度也慢,后脑勺却跟长了一双眼似的,没回头,却始终和云盏保持两米左右距离。云盏也没追赶上他,不急不缓地保持着步调,慢慢悠悠地在他身后指路。
等到了地儿周祈年才发现,云盏竟然带自己来电玩城。
游戏厅里乌泱泱的全是中学生,有学生在的地方必然是热闹至极的,但是男生嘛,尤其是处于青春期的男生,心气儿脾气儿都大,一言不合就吵架。这不,投篮那儿就有一堆男的围成团,气氛凝滞紧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一个个地开始撸袖子。
云盏是准备带周祈年去骑摩托的,过去只有这么一条路,被那群莽撞幼稚的中学生们堵得水泄不通。又有一群看热闹的好事者围在外面,只看热闹、没人劝架,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事不关己就算了,还跟着瞎起哄。
云盏试图沿着人群的边边挤进去,但里面的空气似乎都被嚣张的对话声充斥,严丝合缝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所幸她也站在人堆外看热闹。
附中没人打架,附中是京市最好的中学了,学校的学生经常调侃自己,要是不好好学习只能上隔壁的工大,可工大好歹也是个双一流高校啊。附中的不良少年顶多干些逃课旷课这种小儿科的事儿,打架是不可能的。
所以云盏还挺好奇,打架是什么样的呢?
是先挥拳头还是先拽对方的衣领,亦或者是抬腿踹?
周祈年是真没想到她还对这个感兴趣,仰着脑袋眺望向人堆里,一脸好奇八卦的小表情。
“打架就这么好看吗?”
“没看过打架。”她说,“好奇。”
“女孩子家家的少好奇这玩意儿。”
云盏不开心了,“只许男的好奇吗?”
她说完,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睨向边上的周祈年。也是这个时候,人堆里集体迸发出激动的叫声,应该是有人打起来了。原先的场地不够用,围观的人纷纷往后退,云盏被边上的人无意识推搡,脚步不稳一个趔趄往另一边倒去,周祈年眼疾手快,没有任何犹豫地伸出手搂着她的腰扶她。
持续不断的推挤下,周祈年和云盏被人潮推至墙边。
距离太近,近的云盏能够清晰地看见他颈间的青色脉络与有一下没一下滚动的凸起喉结,男人身上的清冽气息细细密密地笼罩着她,额头处是他的鼻息,温温热,又像是一团火,燃起云盏身上温度。
云盏抬起头,撞上了周祈年低垂下来的视线。空气里仿佛有细小火花,噼里啪啦,周围人推搡拥挤,致使他们的身体也不断地碰撞、贴近,要离开的下一秒又被人群推向彼此的怀里,唯一没有分开的是他放在她腰上的手,还有他们的视线,黏黏糊糊地在空中连绵出一道带糖丝的线。
那双桃花眼离得近了是真的好看,好看到不需要掀起任何弧度,云盏都心甘情愿地沉沦其中。
没有人能抵挡住这张脸的,也没有人能抵挡住他这双眼。他看上去像个风流浪子,那双眼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但云盏总会不由自主地被他这双眼牵引着视线。
或许是周遭环境太嘈杂喧嚣了,也或许是他的存在感是真的很强烈,云盏望着他那双眼,竟然读出一抹异样的情绪来,热烈得连鼎沸人声都不堪一击,好似有一团燎原的火,燃烧着他,也燃烧在她身上。
前所未有的炽烈,死去的夏天在此刻死灰复燃,云盏全身滚烫,尤其是被他凝视着的那双眼,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挪开视线,渐渐往下,辗转至他的唇上。
同一时间,周祈年的视线也落在了她的唇边,唇珠饱满,双唇微微抿着,有些微的颤抖。
那时候,周祈年脑袋里想的是,如果这会儿他亲下去,会怎样?
应该会被打吧。
他不知道的是,云盏此刻想的是,接吻是玩暧昧的一部分吗?
她想试试接吻的滋味。
和周祈年接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