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冷峻遏制着自己不要多想,但还是想了很多,甚至他向来睡眠非常好的,但这两天一直在失眠。
从一开始认识陈思雨,再到她答应帮他的忙,他推想过她的心态。
而从因为自己身处的环境太恶劣,不得不向他求助,再到因为他身处险境,她站出来帮忙,直到发现他们全家处于险境,于是她公开一切。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明确的知道,他反感娃娃亲的前提下的。
所以她是在明知道他厌恶她的情况下,还义务无反感站出来,给枪的。
而种种推导,都指向一个无可回避的事实:她喜欢他,且那么的善良,温柔,有爱心,而他自己,简直是无以言说的恶劣,卑劣!
这个事实让冷峻替陈思雨难过,难堪,且委屈极了。
可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敲门时他在想,她此刻一定在等他,当看到他,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委屈,难过,幽怨。
她一定在哭吧。
他还没见过她哭,可只是想到她会哭,就已经心疼的不行了。
他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于她的一切愧疚?
对了,表,还有的确良,尤其是的确良,那是她最想要的。
拉开飞行员手提包的拉琏,他攥着那匹军绿色的的确良,敲门。
但开门的居然是轩昂,小伙子肩扛一把枪,在嘿嘿笑。
“冷哥,你来的可真快!”
冷峻一秒呆住:“你姐呢?”
“去空院了呀,今天她有比赛,跟总空的首席比赛呢。”轩昂看冷峻拔腿就走,忙喊:“冷哥,还有枪呢,你不是想要枪吗,我爸的枪。”
冷峻一刻都不想等,只想见到陈思雨,还真把枪给忘了。
接过枪,莫辛纳甘1938,属苏国援助类qiāng • zhī,翻到枪柄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果然有一枚五星。
但不是冷峻所想的,歪歪扭扭,画上去的。
而是用凿刀凿出来的,一枚跟国旗一样方正的五星,其中还填了红漆,可以想象,持枪者的信仰,是多么的深入骨髓,又是多么的深刻了。
作为新时代的战士,尤其是空军飞行员,不敢想象,当一个战士拿着这么一把平平无奇的步.枪,是怎么打中高速飞行中的飞机的。
因为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讲,它几乎不可能发生。
但就是它,一口气消灭了三架敌机,救了被夹击,无路生还的冷兵。
而现在,有了它,就可以证明娃娃亲是真的,证明他们全家没有撒谎,那么他和他爸,就可以集体去备战了,tā • mā • de问题也会迎刃而解的。
礼节不能废,冷峻问轩昂:“尊父的枪我想先借来一用,需要我给你打个欠条吗?”
轩昂却问:“你不是应该问我些什么的,还有,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其实没什么可问的,因为真相就摆在那儿。
他爸明天下午就到了。
现在事情变得轻松简单了,只要他们如实汇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你姐去空院跳舞了?”他反问。
……
摩托车上风呼呼的,冷峻的背包里,一截布料拂着轩昂的脸,男孩问:“哥,这什么东西呀,飘啊飘换。”
“的确良,送你姐的。”冷峻说。
这时已经进空院了,轩昂一看:“怎么是军绿色啊,这是男人才喜欢的颜色吧,哥,女孩子都喜欢粉粉的东西。”
冷峻心里咯噔一声,的确良居然也分男女?
糟了,他是抢的何新松的,而何新松,是个男同志。
“拿着吧,反正我挺喜欢的,嘿嘿。”轩昂笑:“可以给我做件衬衣穿。”
他没发现,冷峻额头瞬时黑线。
大礼堂门口的展板上有比赛公告,以及参赛者名单,虽然不对外,可要谁想看,随便进去看,也没人拦着,而此刻,7:50,还有十分钟开场。
“哥,进去呗,你咋不走了?”轩昂问。
冷峻的母亲是艺术家,姐姐是搞行政管理的,他从小在后台长大,但并不喜欢看表演,用冷梅的话说,对于表演,他已经免疫了。
这是他第一次专门去观看一场演出,而演出对象,是陈思雨。
他无法想象,现实中就那么灵动可爱的她站在舞台上,会是个什么样子。
……
大礼堂内评委已经就位了,看到梅霜,许主任大惊,角儿们也同时站了起来:“梅老师,您怎么来了?”她在总空可是灵魂级的人物。
副团长曲燕站了起来:“您坐这儿吧,正好指导一下我们的工作。”
“舞蹈不是我的专业,我坐后一排就行。”梅霜只是想来看看陈思雨的舞蹈,她不够专业,自然不会担评委一职。
但她才坐到后一排,后排有个女人凑了上来:“梅大姐,好久不见。”
比赛马上开场,灯关了,但梅霜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反问:“您是?”
冷家的fēng • bō只在小将间流传,梅霜现在还是受人尊重的老艺术家,冯慧以为陈思雨是来抢念琴名额的,为了能帮到女儿,想跟梅霜先拉上关系:“我叫冯慧,首军院的,我妹叫冯竹,叶老家的保姆,有一回咱们跟萧文妹几个在院子里聊过。”
梅霜依然没印象。
冯慧再说:“我爱人姓陈,叫陈刚,有一年过年,你们夫妻跟我们一起聊过天。”
梅霜有印象了:“你家是不是还有个姓陈的兄弟,打过仗的?”
这就要扯到娃娃亲了,而据冯慧打听来的内幕消息,虽然思雨搭上了冷峻,但梅霜非常反感娃娃亲,这于念琴是绝佳的机会。
但她忘了一点,就是俩人曾经唯一的交流就是因为娃娃亲,卡了一下壳,忙说:“不提那个了。一会儿要上台的陈思雨是我家亲戚,她的品型不适合空院这种单位的,要不您跟领导说说,别收她了吧。”
后面的姑娘们在嘻嘻笑,梅霜察觉到不对劲,反问:“为什么?”
为了能把念琴调回来,冯慧都意识不到自己言语的过激:“她有花名的。”回头看一眼舞蹈队的姑娘们,硬着头皮说:北城第一尖果儿。”
梅霜这种女人才不在意什么尖果不尖果,她只记得当时,应该是过年的时候,几个小保姆凑在一起聊天,听说冯慧丈夫姓陈,家里有俩闺女,冷兵于是专门问,听说陈刚是搞后勤的,还有个兄弟陈家祥打过仗,就说起了娃娃亲,但当时冯慧说的是:“陈家祥就一普通士兵,是打过几场仗,但后来残疾了,肯定不是他。”
原本跟冯慧只是点头识,梅霜对陈思雨的印象也不好,但在此刻,负负得正了。
她侧首看后面的姑娘们:“笑什么笑,拿名声和品型衡量女性,是对女性的侮辱,男性要这样也就算了,女性本身如此,可悲,可笑!”
啥意思,合着这是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表演正式开始,先出场的就是陈思雨,梅霜顿时坐正:“她就是陈思雨?”
冯慧明白了,梅霜还没见过陈思雨,一琢磨养女的性格和水平,她觉得自己又有希望了。
这时许主任坐了过来,接梅霜的话:“是个好苗子吧。”
梅霜暗暗惊骇,又觉得自己好蠢,因为她发现,自己看中的那个女孩,居然是儿子的娃娃亲,她忍不住想笑,想让儿子闺女都来看看。
人的思维是那么的可笑,在此刻,她突然觉得,娃娃亲三个字是那么美好!
于冯慧,这是难得的投档机会,其实她要闭嘴,安安静静把档案递给许主任,悄悄溜走就没事了,可她一心为女,又生怕思雨抢了念琴的名额,就忍不住又凑过来说:“思雨吧,我从小看到大的,条件确实好,可惜追的小伙太多,不肯在舞蹈上花功夫……”
本来也是,原身天赋好,可偷奸耍猾不肯好好练,舞蹈功底稀碎。
稀稀拉拉的掌声和音乐一同响起。
陈思雨跳的是新一版的《学雷锋》,但她把舞蹈进行了深化改编,开场就是难度极高的意大利转,它要求舞者在高难度的单体动作下,还必须保持动作的精致与肢体美,是技术性和艺术性的绝佳糅合,由她自己表演,当然丝丝入扣。
于是冯慧跳的不好四个字还没出口,梅霜当场感叹:“优秀!”
许主任看眼冯慧,也惊讶于这个女人对台上那位舞者的轻蔑和诋毁。但在此刻,望着比八音盒上的人偶还要稳的芭蕾舞女孩子,看她起舞,看她的控制力,动作的轻盈,和恰到好处的踩点,也只剩惊叹了:“厉害!”
舞台上的女孩看年龄还非常小,但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丁点的生涩,她的肢体,将观众带进了一个二九年华的怀春少女轻盈喜悦的,仿如勃勃春意,又仿如小鹿山泉般的内心,她淋漓尽致的,用身体诠释了芭蕾的美妙。
舞毕,不但后面几个舞蹈队的女孩子心服口服,掌声热烈。
一帮评委们也纷纷点头。
而坐在后排的冷峻,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想象过,舞台上的陈思雨肯定比现实中还要可爱,灵动,但当现场看到她起舞,才知自己的想象力是多么的贫脊和贫乏。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从眼神到肢体,再到指尖,她轻盈的像一朵云,又像一捋风,让他这个从小浸淫在后台的孩子,第一次领略了舞蹈的美妙。
不,应该说,那是只属于她的美妙。
可惜只是转眼之间,他还来不及眨眼睛,舞蹈结束,另一个选手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