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锦书静默半晌,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道:“找到了,证明我谎话连篇,找不到,也会说我是提前把档案袋拿走,销毁了证据,不是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人群里一时鸦雀无声。
记者们被她最后一句怼得哑口无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尴尬。最后悻悻地走了。
此时某晚报直播间内,弹幕滚动:
弹幕1:……我怎么突然觉得要反转了?
弹幕2:感觉有反转,韩锦书太镇定了,一点都不理亏心虚的样子欸。
弹幕3:演得真好。
弹幕4:说起来,那个网友确实从始至终都没放过实锤啊。一直就在各种卖惨,然后就有分析帝跳出来带节奏说是盛世和俞氏集团害她……
弹幕5:对啊,锤呢?
……
谁也没有料到,这个被记者放出去蹭热度的直播,令整个事件的舆论风向,在几个钟头内便发生了变化。
原本帮着“受害者”痛骂韩锦书的网友,在发现那个“乌鸦不会飞”一直没有提供出任何有力证据后,对她倒戈相向,纷纷在她的评论区质疑,让她晒出和盛世医美方签订的手术协议。
“乌鸦不会飞”销声匿迹,直至下午六点半,都没有再冒泡。
“哼,真金不怕火炼。”
姚荟荟感到很解气,哼哼道:“这么喜欢造谣中伤别人,让她也尝尝脑袋都被骂裂的感觉。”
“这位可爱的助理小姐,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韩锦书指了指手上戴的表,拎起包包,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你要继续加班还是回家,随便你。反正老板我要拜拜了。”
姚荟荟哭笑不得,心想,她明明是在为老板抱不平,怎么看老板这态度,浑不在意。
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姚荟荟嘿了一声,挑挑眉打趣:“大小姐今天不当工作狂啦?这么准点儿走。赶着去做什么要紧事?”
大小姐回答:“当然要紧啦。我要跟亲亲老公约会。”
*
姚荟荟的性格,本就叽叽喳喳有些聒噪,微博的那件事,让她翻来覆去碎碎念,念了一天。
离开盛世,韩锦书耳根清净一身轻松,心情跟着好几分。又想到马上要见到言渡,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昏暗暮色中,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盛世楼下。
韩锦书双眸晶亮,拎着包,几乎是一蹦一跳地飞奔过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可走进过去一瞧,驾驶室里照旧坐着司机阿杰,后座里侧那个位置,却空空如也。
韩锦书愣住,脸上笑容骤然凝固。
没等她开口询问,阿杰便先弯起唇,恭敬地开口。对她说:“锦书小姐,上车吧,是言总让我来接你。”
韩锦书满腹狐疑地拉开车门,坐进去之后才问:“言总让你来接我,那他自己呢?”
“言总下午就去城南疗养院了。”阿杰边回答,边发动汽车引擎,“出发之前,他吩咐我六点钟准时到盛世楼下来接你。”
城南疗养院?
听见这个地名,韩锦书怔了下,隐约猜到什么。她心头涌起丝丝担忧,看着阿杰的后脑勺试探道:“言总去那里待了一下午?”
阿杰说:“是的。”
闻言,韩锦书心头忧虑更浓几分,又问:“我们现在也是去城南疗养院吗?”
“对。”
阿杰不愧是言渡身边的老司机,车开得又稳又快。迈巴赫一路飞驰,数分钟后,抵达城南疗养院住院部。
疗养院分为生活区和医疗区,平日里,健康状况相对平稳的老人都是在生活区居住活动。只有生病或者发生意外等紧急情况,才会被转入医疗区的住院部。
韩锦书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往外看,见阿杰直直把车开到住院部门口,心中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下了车,恭候多时的弗朗迎上前来,含笑喊了声:“锦书小姐。”
“怎么回事?”韩锦书大步往住院部里面走。刚才在阿杰面前,她不好多提多问,对着弗朗这位第一心腹大臣,终于可以畅所欲言。
她语速稍快,有些焦急:“阿杰说言渡下午就来了,是不是南姨出了什么事?”
弗朗助理永远是那副温和儒雅的模样,平和道:“下午的时候,院长给我们打来电话,说南姨洗澡的时候忽然晕倒,被送进了急救室,诊断是突发性脑梗。”
“脑梗?”韩锦书悚然一惊,更急:“那、那南姨现在怎么样了?”
弗朗回答:“一个小时之前已经脱离危险,生命体征平稳。”
听见这话,韩锦书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念叨道:“幸好幸好,菩萨保佑。”
一路小跑上楼,在住院部顶层的VIP单人病房里,韩锦书见到了才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南姨,和那个让她心心念念整日的男人。
南姨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眸紧闭,呼吸平缓,身上的心电监护仪已经撤去。
言渡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清冷的面容仍旧看不出太多情绪。
余光里看见韩锦书的身影,言渡徐徐侧过头去。冷冽无波的视线在触及她的脸蛋时,忽而变得缱绻。
他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朝她伸出右手。
怕吵醒南姨,韩锦书的动作很轻,垫着脚,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
她走到言渡面前,自然而然便把自己的手放进他宽大有力的掌心,然后收拢五指。
韩锦书垂眸打量着言渡的脸,几秒后,她双手用力握了握他,轻声温柔道:“你不要太担心。老人年纪大了,身体难免出点小意外。南姨一定很快就又生龙活虎了。”
姑娘的手掌指骨纤细,小小的,触感柔软,温暖地包裹住他的右手。
言渡眸色深沉。他盯着她看了会儿,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牵着她悄无声息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的走廊上,韩锦书奇怪地眨眨眼,将声音放大些许:“我们不再陪陪南姨吗?”
言渡说:“等下回来。”
韩锦书不解:“那我们现在又去哪里?”
言渡语气淡而柔:“带你去吃饭。这个时间点,你该吃晚餐了。”
韩锦书:“。”
韩锦书就这样顶着满脑袋黑线,被温柔的暴君一路牵着走,牵进了疗养院的餐厅。
这个餐厅是城南疗养院的食堂,平时老人们吃饭,都是护工把餐食端进房间,餐厅几乎不怎么使用。
此时夜幕低垂,偌大的餐厅里只给大老板和夫人留着一盏灯,也只有韩锦书和言渡两个人,
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又是她和俞沁微博被污蔑,又是南姨遭遇意外,韩锦书其实没什么胃口。只随便要了几样小菜填肚子。
胡乱几口吃完,她拿纸巾擦干净嘴,正准备拉着言渡回病房。对面却冷不丁抛来一句话。
嗓音清清冷冷,很好听的一个短句:“情书,对不起。”
韩锦书:“……”
韩锦书愣住,旋即嗖一下抬起脑袋。
言渡坐在她对面的餐椅上。面前的食物,他一口未动,从头到尾就只是平静而笔直地注视着她。
“……对不起什么?”韩锦书很茫然,更多的却是错愕。
她没听错吧。
言渡,居然会跟人道歉?
韩锦书:“你怎么忽然跟我道歉?”
言渡盯着她的眼睛,柔声道:“今天你遇到麻烦。可是南姨突然出意外,我在这里守了几个钟头,没能第一时间陪在你身边。”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又没怎么样,你陪我做什么,当然应该来守着南姨呀。”韩锦书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又觉好笑:“你……就为这个跟我道歉?”
言渡摇头:“不是。”
韩锦书又不懂了:“那你是为什么?”
言渡回答:“作为你的丈夫,我本应该将你保护得很好,让你每天都开心,快乐,无忧无虑。让你接触到这些烦心事,是我的错。我感到很自责。”
韩锦书汗颜:“……你只是跟我结个婚而已,又不是卖给我了,不用对自己要求这么苛刻吧。这件事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完全没必要自责道歉。”
韩锦书想了想,又说:“世界上什么人都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要是在世界上生活的人,都会遇到烦心事。避免不了的。”
言渡黑色的眼睛深深看着她,片刻,他温和地说:“所以,这就是我以前想把你藏起来的原因。”
韩锦书呆住:“……藏?起来?”
他在说什么?
“对。”
直视她亮晶晶的明眸,言渡轻声续道:“以前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丑恶狰狞,会令你苦恼,把你弄脏。所以,我想把你藏起来,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找到你,保护你,触碰你,拥吻你。这样,你就能被保护得很好,因为你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
韩锦书:“。。。”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韩锦书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言渡这番话。
好变态。
好可怕。
但是……又让人怪羞耻的。
韩锦书眯了眯眼,沉思了十秒钟左右,然后站起身,走到言渡身前,伸出手,把他的脑袋嗖的下摁进怀里,紧紧抱住。
言渡:“?”
这时,小姑娘一记亲亲,烙在他的眉心处。力道之重,气势之足,甚至带出了一声响亮的“啵”。
言渡被她一吻,略微怔了下,浑身都有刹那的紧绷。
他下意识伸出双臂,抱紧她柔软纤细的腰。
紧接着,言渡又感觉到,软软的小手开始抚摸他的脸颊,温柔缓慢,充满了某种未知的同情与怜爱。再然后,她的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很认真地问他:“老公,你今天是不是忘了,吃药药?”
言渡:“…………”
韩锦书发誓,她问这句话,真的没有丁点讽刺攻击暴君的意思。纯粹是发自肺腑,予以他来自妻子的真挚关怀。
因为,她真觉得,言渡病得不轻,药不能停。
那边厢。
言渡脑袋被韩锦书裹在怀里,静两秒,撩起眼皮看她,很冷静地问:“韩锦书,你是不是想被我摁在疗养院的食堂亲死。”
韩锦书两条眉毛打了个结。
视野中,暴君说这话时,整个人又恢复成正常状态。带着点清冷,带着点散漫,和他独有的傲慢矜贵气。
她不由一个面露难色。
自家这个变态老公,近来开始在“变态大佬”与“变态王者”之间反复横跳,无缝切换,老实说,她还有点适应不过来。
不过,只要他是言渡,韩锦书早晚可以习惯。
思索着,韩锦书嘴角绽开一抹甜暖的浅笑,脑袋埋低,红扑扑的小脸凑近言渡,在他漂亮的薄唇侧隅,印上个吻。
“劝你以后少说这种威胁我的话。”
她清清嗓子,音量不大,分明羞窘得脸色如火,却强行摆出副拽兮兮的样子,“谁不知道你喜欢我喜欢得要命。亮了底牌,就要做好一辈子被我吃死死的觉悟。”
言渡挑起眉,轻轻捏住她圆润微翘的小下巴,轻吻她的唇,“小情书,谁给你的胆子这样恃宠而骄?”
她红着脸,脱口而出冒出几个字音:“老公呀。”
言渡故意贴过去,明知故问:“谁?”
韩锦书察觉他使坏,脸更红,一拳头砸他肩膀上,“狗!”说完不想理他,转身径直走出餐厅。
每走两步,手一紧,被一只大手捏住。
她面红耳赤地把手往回抽,他似笑非笑不肯放,就这样拉扯两回,旁边经过的护工阿姨都忍不住偷瞄他们。
韩锦书脸皮薄,更不好意思,赶紧反手一拽,拉着言渡匆匆离去。
疗养院的夜晚静谧祥和,市中心看不见的点点繁星,是这里的常客。他和她牵着手前行,几分钟都没见谁说话。
须臾,韩锦书想起什么,蓦然问言渡:“对了老公。你好像一直都很关心南姨,她和你有什么渊源吗?”
言渡一时无言。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再次开口,脸色很平静:“南姨对我有养育之恩。”
韩锦书闻声,目露讶色。她诧异地啊了声:“可是,南姨不是说自己是兰江人吗?你又说你是南姨养大的,我怎么越听越糊涂。难道你小时候,是南姨在意大利照顾你?”
“不是。”
言渡转头,视线定定落在韩锦书脸上,“我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兰江。”
韩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