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年迟未烋在宣布息影前拍的最火、也是最后的一部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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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注意力全在电视屏幕上,蒋延扭头时被一言不发站在自己身后的迟未烋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厉声斥道:“你这走路没声音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迟未烋沉着脸没接话。
蒋延是一个脾气说来就来的人,但也很会察言观色,特别是对迟未烋。
——只要他想的话。
短暂的沉默氤氲后便觉出眼前人的情绪不对,蒋延即刻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可能被对方听见了。
原本写在脸上的不爽霎时退去,蒋延起身,走过去轻轻抱住了迟未烋。
“对不起,我失态了。但我刚说的不是针对你,别多想。”
他边说边用手安抚似的一下一下顺着怀中人的背,顺得迟未烋原本堵在胸口的一口气瞬间泄了个干净,再没能凝起来。
须臾,他低声道:“我没多想。”
“那就好。”蒋延松开迟未烋时甚至还像摸狗似的在他头上揉了一把,“乖。”
迟未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在蒋延眼中本来也就跟小动物没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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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未烋是在17岁那年被蒋延捡回去的——
父母在他的印象中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迟未烋从记事起就生活在一家孤儿院。
天生偏冷的皮相、不爱笑、不爱说话、不懂争抢、不会撒娇。
这些与生俱来的性子让迟未烋在无意中规避过许多争执,但也使他注定得不到别人触手可及的长者垂爱。
在17岁、迈出孤儿院时没有一个人送他离开,那年苏城冬天的寒气也比以往要重,而他偏偏最怕冷。
从院里带出的薄棉服根本挡不住北风呼啸,迟未烋拖着仿佛有千斤重的行李,迎风走着走着便在路边歪了下去。
等他再醒来,就已经在医院打点滴了。
救迟未烋的人是碰巧路过的蒋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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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由于眼前的少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扬起的笑容完美灿烂,而当时室内的温度又恰巧温暖得像春天吧……
总之当他道完谢,蒋延微笑着回了句“不客气”时,迟未烋的脸红了。
而对方揶揄的那句话他至今还记得。
蒋延说:“怎么一句话就脸红,难道我捡了株含羞草回来?”
事实上,直到眼下,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仍是如此——
蒋延问、他答;蒋延调侃、他脸红;蒋延提要求、他不拒绝。
无关身份、无关地位。
迟未烋只知道自己怕冷,而蒋延像火。
本能告诉他,就算被烧成灰烬,也要留在这个人身边。
*
蒋延没多久便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迟未烋几乎是看着这人在自己面前来了个川剧变脸,眸中如水的温柔瞬间被烦躁所替,从沙发上拎起外套便一阵风似的往门口冲。
“怎么了?”迟未烋一愣。
“工作室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得过去看一眼。”蒋延边穿外套边说,头也不抬。
“有人接你吗?”迟未烋在他身边站定。
“没,我自己开车去。”
“那我跟你一起吧,我当司机。”
蒋延有散光,夜里开车不安全。
“不用,都说过多少次了你是我助理,不是跑腿的。”蒋延换鞋时想扶玄关,手正好碰到一旁的保温袋。
“这什么东西,垃圾吗?”他蹙着眉把袋子推开,“放这干嘛,怪碍事的。”
“……我来处理就好。”迟未烋上前拿起保温袋。
“我走了,有事微信找。”
“好,路上小……”
“砰——”
迟未烋剩下的关心被砸碎了在蒋延关门的巨响里。
*
打开保温袋,迟未烋才发现羊汤跟面条已经混成了块状——
凉透了。
本若隐若现许久的难言情绪倏然在胸膛决了堤,迟未烋提着一口气,从餐厅的柜子里翻出面包,随意垫了几口后便去收拾厨房,下楼倒垃圾。
……和冷掉的汤面一起。
一厢情愿的第十年啊。
这种痛他竟然还没习惯。
回头时,迟未烋的自嘲声散在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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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未烋的手机是在他关门的那一刹响起来的。
拿出手机,迟未烋低头瞥了眼备注——
裴锦。
Z国知名编剧,迟未烋三年前那部电影的剧本就是他写的。
摁下接通,一道清清凉凉的男声即刻从对面传来。
“迟哥,我又来找你了。”
裴锦比迟未烋还要小一岁,在娱乐圈绝对算是天降紫微星一般的存在。
说来也可笑,两人在剧组时没什么交集,反倒在迟未烋宣布息影后和裴锦熟络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在一众劝他回去的导演和编剧中,这个人最有毅力吧。
“你最近不是在M国吗?”迟未烋记得很清楚。
“前天刚回来,今天才把时差倒回去。”裴锦说,“跟你我就直接点了啊,明天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