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乌斯想了想:“给冕下送一束安神鸢尾去,从波提亚宫的花园里剪,选最好的。”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窗外尚未完全明亮的天色,淡淡补充道:“现在。”
侍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一弯腰,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先生的意思非常明确,他们需要在教宗冕下用早餐之前,将这束波提亚花园里千挑万选出来的花送到对方桌上,如果没有办到的话……
尤里乌斯并不是一个爱发火的人,他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大喊大叫,但波提亚家的人其实宁愿面对十个咆哮的雷德里克,也不要去和不知道生没生气的尤里乌斯见面。
天边的霞光喷薄出璀璨的色彩,太阳终于爬行到了翡冷翠钟楼上方,作为教皇,拉斐尔需要严格遵守教义,在早祷的钟声响起时起床,完成早祷,然后去餐厅吃早饭。
当他到达餐厅时,尤里乌斯已经在那里了,他正站在餐桌旁,调整着花瓶里的一束安神鸢尾,将每一朵花都摆放到最完美的角度,淡蓝的花朵优雅地伸展枝叶花瓣,修长的花瓣如同纤细的指尖轻轻落下,被尤里乌斯灵巧地托着转动。
餐厅是几个大小不同的房间构成的,不同规模的宴会需要用到不同的房间,最大的一个房间可以容纳上百人进餐,最小的一个恰好够两人面对面而坐,每个房间的景观都经过细致的设计。
早餐不会有什么客人来访,所以一般只有秘书长和教皇共用,早餐室里就只有一张圆桌,圆形的房间巧妙地开了十扇窗,细长的石膏柱举起半圆的穹顶,墙壁上画着歌颂春日的壁画,角落的石膏花盆里摆满了垂落枝叶的花束,自然浅淡的香气混合着属于食物的热气,令人心中一松。
尤里乌斯将那一束精心调整后的安神鸢尾放在餐桌中央,雪白的餐布上已经摆好了银质餐具,两人入座后,侍从们开始有条不紊地上菜,热气腾腾的煎蛋、烤羊排和蔬菜汤慢慢填充了餐桌,没有人说话,只听得见花园里乐队演奏的轻盈声音。
当最后一个餐盘被撤下,一名黑衣修士从门边进来,对着拉斐尔恭敬地弯腰:“圣父。”
教皇看着他。
修士说:“雷德里克·波提亚,卢森公爵殿下在教皇宫外等候接见。”
尤里乌斯抬了抬眼睛,听见拉斐尔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不见,说我今天的日程已经排满。”
修士得令退下,拉斐尔转回来看着波提亚的大家长,挑起眉:“怎么,想给你的侄子说话?”
尤里乌斯微笑着,毫不犹豫地卖了自己的好侄子:“怎么会呢,他的确需要一点锻炼了——波提亚宫里的安神鸢尾,这是今年的第一批花,你以前喜欢在花园看书,花匠有好几次跟我诉苦,你打扰了他的工作。”
拉斐尔看了一眼那束娇艳美丽的淡蓝花朵,不咸不淡地点点头:“很好看——弗朗索瓦有答应参加神恩颂诞日庆典吗?”
代表亚述和罗曼的桑夏公主已经离开了翡冷翠,圣城里就只有一个代表加莱的弗朗索瓦公爵有着无法忽视的重要地位了,为表礼貌,翡冷翠的重大活动当然都需要给这位重量级客人递送请柬,而且最好是应当由拉斐尔当面对他提起邀请。
不过这事情被尤里乌斯给揽过去了,以教皇宫秘书长、波提亚大家长、自由城邦联盟十三人议会议长的身份来说,这也不算失礼。
“他接受了邀请,但是没有明确表态是否会参加。”尤里乌斯回答,停顿了两秒,见拉斐尔已经起身,也接过侍从递来的手杖,不紧不慢地跟在拉斐尔身旁,保持着落后半步的距离。
“是吗,”拉斐尔冷笑了一声,“他又有什么主意了?”
不是他不尊敬异国的公爵,而是弗朗索瓦这人实在恶劣,在翡冷翠的短短一个多月,他已经勾搭上了好几位有头有脸的女性,其中一位甚至是前任教皇私生子的妻子。
一个贪花好色、野心勃勃、不知收敛的傲慢之徒。
拉斐尔最讨厌这种克制不住原始欲望的人。
偏偏由于弗朗索瓦的地位权势,有数不清的女性愿意做他的qíng • fù——当然其中不乏一些心思灵活的男性,再加上弗朗索瓦本人也算是样貌堂堂,身材高大健壮,颇有男性魅力,是时下非常流行的类型,和他春风一度也不是什么吃亏的事情。
而弗朗索瓦……他得意于自己的魅力,对送上门来的人从不拒绝。
拉斐尔已经察觉到了翡冷翠贵族中对弗朗索瓦的隐约怒气。
他自己当然是快乐了,当人家的丈夫、父亲、兄弟都是死的吗?
虽然这个时代有情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不代表他这种单纯的猎艳行为会获得认可。
拉斐尔很怕万一真的出了事情,到最后还是会闹到他面前来要他解决——而作为翡冷翠的主人,这种结果是非常可能出现的。
拉斐尔现在真的很想赶紧把弗朗索瓦这个祸害赶回加莱,让他去祸害他的倒霉侄子,那个加莱小皇帝。
“他看起来不像是愿意很快离开翡冷翠的样子。”尤里乌斯不愧是教导拉斐尔长大的导师,几乎是和他思想同步了。
“他不想回去,那就给他找点事回去。”年轻的教皇不耐烦又冷酷地说,“把这个祸害扔回加莱,翡冷翠不需要这种类型的人渣。”
他很少说这么露骨的脏话,尤里乌斯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但很快笑了起来,铁灰色的长发随着他颔首的动作有一缕落在了暗红的唇边:“我明白了,圣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