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俞航放下笔,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俞航坐着的时候看起来没多高,身板也没多大,但站起来时,足足比老师傅高了一个头。
还没等老师傅开口,俞航低下头在老师傅耳边说:“你在包装班工作二十年,偷了多少东西,要我跟你算这笔账吗?”
老师傅:“一派胡言,你……”
俞航慢条斯理地说:“我如果没有证据我会乱说话?你再闹一句,你一分钱都拿不到,你试试看,我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你闹有用?这么老了还被猪油蒙了心,不怕血液不循环,身上长肿瘤?”
老师傅怵了。
俞航说完,透过大墨镜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坐回去,“下一个。”
*
俞航发完钱,员工都心满意足地回去了,他给8个安保人员塞了个信封,里面有五百块钱。
安保人员是李杨周物业公司的员工。
李杨周收回信封塞回去:“都是自家兄弟,不用了,回头我给他们发奖金,你看你都穷成啥样子了。”
俞航没理会,又塞回去,指着脖子上的金链子:“祖上殷实,这链子八万,懂?”
李杨周了解俞航的性子,从不会亏待自己人,这也是他烧烤店开始盈利后短短两年时间就能开到第四家分店。
这人挺混蛋的,整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型,其实原则和底线明白得不得了,嘴还硬,不到快饿死的地步,不会跟人开口。
这金链子,是他爷爷留给他的传家宝。
李杨周摆了摆手:“俞小老板给,就收着吧,先回去吧。”
保安陆续离开,厂门口只剩下俞航和李杨周两个人。
李杨周:“还别说,你这金链子跟你还挺搭,以后多带。”
俞航笑了下,拉开书包拿出盒子,摘下金链子放到小盒子里,吧嗒一声扣上盒子,将盒子包在掌心双手合十。
“多谢爷爷,事情很顺利。”
他摘下墨镜,碰了下青紫的眼圈,倒吸了一口气。
俞九庄跑路后还有些外债,欠债的是一家海鲜公司老板,俞航去要债的时候,跟海鲜公司的保安打了一架。
他一打三,不小心被人被抡了一拳,正好抡到了眼角。
于是他拿着棒球棍,把人打得满地找牙,再大摇大摆地冲进老板办公室。
俞航话也不多说,直奔主题:“方老板,不还钱,我炸平你的仓库。”
方老板哆嗦了下,“你这样犯法!”
俞航冷笑,“你觉得我现在怕坐牢吗?”
方老板还有生意要做,拼不过不要命的,也就老老实实把八十万外债给还了。
除了被抡了一拳之外,俞航还损失了个手机,他临时买了个便宜的智能手机,电量才百分之二十,弄好一切之后赶到厂门口,手机电量只剩5%,没想到员工提前来了,就出现了刚才那一幕。
俞航开启自拍模式,看着青了的眼圈,催李杨周:“快帮我查一下,怎么消除淤青,用熟鸡蛋还是冰块?”
李杨周:“航啊,别在意,伤,是男人的勋章。”
“放屁,美貌才是。”
李杨周:“……”
“老子只剩美貌了,快点。”
李杨周忍无可忍,哈哈大笑,“用熟鸡蛋滚比冰块好。”
两人聊了会儿,天已经快黑了。
俞航催李杨周:“赶紧回去,今天跟我忙活一天了。”
“航啊,以后你有啥打算?”
俞航笑了下,“工作挣钱呗。”
李杨周无法想象俞航给人打工的画面,他这脾气,从小到大没服过谁,不出三天肯定惹毛上司。
且不说入职了,面试估计都能把面试官气死。
李杨周:“上我公司干去呗,我那安保公司缺个人。”
李杨周知道俞航不会去,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再帮俞航一把。
俞航拒绝:“你那破庙,容不下我这尊大佛。”
“少他妈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李杨周气笑了,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哥请你吃饭。”
俞航肩膀一塌,皱着眉嘶了一声。
李杨周:“咋啦,肩膀也受伤了?”
俞航:“不碍事,伤,是男人的勋章。”
“不是美貌么?”
俞航思考了一会儿,嗤了声:“看不见的伤,是男人的勋章,看得见的不是。”
李杨周想扒拉他肩膀看伤,咬牙切齿道:“那几个孙子,下手这么狠,改天我见他一次打一次。”
俞航啧了声,“你什么表情,感觉是我打输了似的。”
李杨周还想说什么,俞航虚虚地踹了他一脚,“行了,赶紧滚吧,挪车的时候小心你后面那辆车。”
“你帮我挪?”
“菜。”
俞航虽这么说,还是老老实实帮他把车挪了出来。
李杨周跟他告别,要在平时,他一脚油门就踩走了,奈何身后停着一辆大几百万的劳斯莱斯幻影。
劳斯莱斯幻影是俞航最喜欢的车型,开烧烤店盈利那一年,俞航立刻买了一辆,从不舍不得借人,一开开好几年,卖掉它抵债的时候,仿佛在刮他的肉。
李杨周和俞航来的时候,马路对面车位已经被职工占满了,只有这辆劳斯莱斯前后没人敢停。
李杨周的小捷达别无他法,只好停了进去。
不过这辆劳斯莱斯来干嘛呢,到现在还没走。
李杨周没多想,踩着油门走了,俞航跟他摆了摆手后,松了下肩膀,长长地吐了口气。
他一屁股坐在路牙子上发呆,要说心里没有落差是不可能的。
现在全身家当只剩下一条金链子和三千块钱,房子卖了,以后只能啃老,去和爷爷挤60平老破小。
他无奈笑了笑,起身去撤那些横幅,将他们卷在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他拿下写着“俞九庄不得好死”的横幅,没立刻扔进垃圾桶,而是摆在地上。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盯着横幅看了半天。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俞航盘着腿坐着,昏黄的路灯给他镶了一层柔柔的边。
和刚才拽上天的姿态不同,他自然弓着的脊背有点少年人的脆弱感。
刚才占领高地的狼崽子泄了气,独自一人默默收拾着一地鸡毛。
坐在劳斯莱斯幻影后座的男人看着他,手不自觉扣上了车门把手。
驾驶座上的人问:“小江总,您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