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都不可能跟陌生人迅速亲近，血缘关系又不是魔法，毫无感情就是毫无感情。
即便领他回家那天，父母将他抱在怀里又哭又笑，可他唯一在意的，是父母的泪水落到了他的衣领上。
——蹭到了别人的东西，他只觉得很脏。
他大概有些怪异的心理洁癖，倒不是要求生活的环境多干净整齐，但就是很讨厌别人触碰自己，或碰自己的东西。
刚才有个陌生长辈直接伸手摸他的头时，心底就顿时出极端暴戾的想法，是想将对方的手狠狠咬断。
如果是在福利院，他大概就这么做了。
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在里面必须像野兽一样，用力量为自己夺取地位。
可他出来了，面对的又是大人，彼此体型悬殊，胜算不大，不敢轻举妄动。
好像在哪里生活都一样。
在儿童福利院，就像被圈养在笼子里的小动物，时不时见见领养人，任着他们挑挑选选。
回到家，也被领着见人，任他们用各式眼神打量。
傅奕书吐出口气，仰起脑袋看向夜空。
只有沉沉静谧的夜空让他平静心安，如果这个世界能永夜无昼无月就好了。
傅奕书正这么想着，一张放大的小孩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凑太近看不清五官，小孩又是弯腰低头看他的姿势，那一瞬只觉得小孩脸很白，眼睛很大很黑，但放在一起很吓人。
傅奕书被吓了一跳，心脏猛颤，直到小孩将脸挪开，从喷泉台阶上跳下去，他才认出，是刚刚在里面见过的小朋友。
元漓不是故意吓唬傅奕书。
他本来乖乖坐在休息区等着吃蛋糕，结果意外看到傅奕书出来，那一刻没考虑太多，直接跟了过来。
花园很大，傅奕书走得又快，元漓差点跟丢。
看到傅奕书在喷泉边上坐着了，元漓才放下心，他爬到台阶上，慢慢靠近傅奕书，正要开口跟傅奕书打招呼，却先一步见识到了傅奕书惊恐的表情。
说实话，元漓也被傅奕书吓到了。
并不是傅奕书的表情有多吓人，而是那一瞬间，元漓感觉自己被一股森冷暴戾的力量紧紧勒住，连挣扎都做不到。
还好时间短暂，只持续了一两秒。
恢复后，元漓赶紧从台阶上跳了下去，跟傅奕书拉开距离。
果然是魔物转世的小反派，一身暴戾的气场收放自如，瞪眼就能吓死人。
“你干嘛！”元漓小心脏怦怦直跳，当场倒打一耙，“你吓死我了！”
傅奕书皱眉，明明他才是被吓到的那个人。
“我先坐在这里的。”他说，“突然冒出来的人是你。”
“……可是你刚才，很吓人。”元漓看着他，“我只是想，来跟你打招呼。”
“……”
第一次有小朋友愿意主动接近他。
在福利院时，傅奕书的人缘很糟糕。
尽管他从没主动欺负过谁，可小朋友们莫名对他充满了敌意，经常联合起来排挤孤立他。
所以元漓说出是想来跟他打招呼时，傅奕书总是冷漠寡淡的脸上，头一次闪过了些震惊的情绪。
——当然，他根本不需要。
等到开口，傅奕书仍是冷淡的语气：“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元漓的心跳终于恢复正常，“我就是想告诉你，要对小狗好哦。”
“？”傅奕书不禁迷惑，“什么狗？”
“就是小狗啊，要对小狗好，不要欺负小狗。”
这是元漓的第一项使命，他迫不及待地想说出来。
“小狗很可爱的，你不能欺负小狗，我会盯着你的”
傅奕书听不懂他的话，没头没脑，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但意外的是，他没对元漓产生任何不好的念头，不仅没想将他干脆推进喷泉里算了，甚至没有丝毫烦躁不耐。
换作平时，他根本不能忍受这些。
“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没有得到回应，元漓的脚步挪回傅奕书面前，压下心头的恐惧，直勾勾盯着他。
傅奕书这才仔细看清了元漓的模样。
白皙精致，粉妆玉琢。
好像摆在玩具屋里当装饰的洋娃娃，以前他只在电视里见过。
“你为什么不说话？”元漓又问了一遍。
很不可思议，但傅奕书确定了，他的确不会对元漓烦躁。
现在的心境毫无波动，看着眼前莫名出现的小朋友，就像看着夜空的星星跟月亮，让他感到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