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邑站在田埂仔细观望,起初在两人突然间打在一起后,他是准备“以多欺少”过去帮忙,可很快,他就发现江萧林并不处于弱势,甚至非常稳准狠地把那位自小学习骑射的公子哥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某个时刻,他还从江萧林一些动作中,想起之前在荒山里自己变成穷奇和恶蛟对抗,对方过来协助他的一些画面……
仿佛有着无数与野兽对抗的经验。
不是仿佛,江萧林的每一招,确实都不像是对付人,而是对付野猪、豺狼、疯狗……
至于罗以鸿嘴里嚷嚷的那些话,他听是听到了,可就和听到集市上别人吆喝,过一道耳朵就什么都没了。
他过去的时候,江萧林已经把人松开,转身看到他,暴戾的面庞微微一滞,然后,就像是迷路很久的豺狼找回了窝。
姜邑一把拉过他,从罗以鸿身侧走过。
罗以鸿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他眼角发红,忽然大声说:“我记得小时候你说过,江府的权势财富够你一辈子随心所欲,你没什么志气,只想自己能吃喝玩乐快活到老。其实那时候我爹听到了那话,事后让我离你远一些,可你知道我没有……我当时觉得你好玩,云京那堆少爷满口大话,个个一身抱负,可实际上大多比你还要混账,表面上人模狗样,私下shā • rén放火没有不做的……我那时候就觉得,你这辈子肯定不会有什么本事,可你绝对能自得其乐过一辈子。所以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不为别的,只求开心,他日平步青云也好,跌入泥潭也罢,我都认这个朋友了。”
姜邑一脸漠然,听到最后,嘴角翘起来:“我还说过那种话啊?”
霎时间,罗以鸿脸色极其难看。
这无疑是在踩着他的心,耻笑过往的情谊。
“姜邑,”他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后悔,“我明天就回云京,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帮你置办住处,也会帮你找好差事,我真的没有骗……”
姜邑问:“是吗?”
罗以鸿微顿,以为成功挽回了这段断裂的情谊,赶忙点头:“我若骗你,天打雷劈!”
姜邑道:“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一件事?”
两个男人同时变了脸色,一个大喜,一个面白如纸,完全没了表情。
“这有什么不能答应了!你想做什么?”
姜邑说:“别明天了,今日就回云京吧。”
罗以鸿:“……”
没去看那张来回变幻的臭脸,姜邑拉着江萧林走了。
等走到完全没人看到的麦田后,身后的人再也无法维持从容,一把攥住他的手。姜邑回头,那张锋利的薄唇近乎是蹭过来的,碾着他微干的唇瓣,死命撬开,掠走他口中所有的空气。
袭击一样的吻,却在瞬间勾起了姜邑的兴致,他抓住男人结实的肩膀,靠近,用力靠近,很快就与对方紧紧相缠,跌倒在田埂旁的干草窝里。
麦香味在周身萦绕,舌头开始发疼,姜邑才推着肩膀后退,一抬眼,却发现江萧林的嘴唇也被他咬破了。
没流血,只是破皮的地方格外殷红,在那张微抿的冷淡薄唇上,有种别样的鲜活之气,他看得入神,待对方再次凑近,在他唇珠上轻颤着一抿,才骤然回神。
江萧林看着他,说:“你都听到了。”
说的是罗以鸿那些话。
姜邑点头,毫不在意:“你不会要跟我解释吧?”
这种论心之话,还出自无关人士之口,他听一嘴就当真,那脑子的作用也太小了。
江萧林指尖停留在他下颌,看他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下才道:“江府对我而言,没那么大吸引力。”
姜邑还要开口,唇忽被一只修长的食指轻轻抵住。
江萧林眼底的阴鸷已渐渐褪去,黝黑的眼瞳全被一个卷发青年的面庞侵占,他说:“我当初答应回江府,是想看看我血缘上的爹娘。”
“知道消息的时候,我其实因此感到安慰过,以为姜铁柱对我不好,只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孩子。”
“后来见了江世元,那些安慰逐渐变得可笑。”
“江家人对我很好,尤其在发现曾经落榜是受了他们另一个儿子打压,而非纯粹的平庸无用后,他们就对我更好了。”
“我亲眼看到江世元查清去年春闱内情后的表情。”
“不是愤怒,更不是怜惜和可惜……”唇角徒然一笑,“是惊喜。”
惊喜江家总算有个能争回家族荣耀的儿子。
姜邑很少听他说这么多话,还都是刨心的话,顿感面前这人真是个迷了路的狼崽子,没来由地想抱着人滚一滚,但又不能真乱滚,就胡乱往人怀里一拱,很自在。
江萧林把他搂得严严实实,垂睫盯着他道:“不管是姜家还是江府,都不是家……”还想说什么,却又不说了,半晌后才抱紧他道,“你给我一点时间。”
他没说给他时间做什么,姜邑也不问,心里本能地浮现出两人在上个世界搭窝过日子的画面,道:“我时间多得是。”
说完瞧过去一眼。
江萧林不动手的时候,沉静的面庞有着很强的迷惑性,看着真就是一个弱不禁风只有一身风骨的文人,姜邑看得心痒痒,扑过去就闹他,直接闹得对方起了不该在外有的反应。
一下更想继续闹了。
江萧林双耳赤红,锋利的目光却钉在他脸上,唇上。
姜邑半点儿难为情都没有,还低头要去仔细看,被板着肩膀亲得几乎窒息……闹了半晌,姜邑嘴巴被亲得水里透红,江萧林隐忍着放开他,要带他回去。
起身之余,姜邑玩心又起来了,故意把手往他袖子里钻,嘴角刚翘起来,又抿下去:“这是什么?”
对方手腕上方,绑着带子,触感像是缠了好几圈。
他以为对方是什么时候弄伤了,所以缠了纱布,忙掀开袖子。
握着他的手指关节一抖,及时收手拉回了袖子。
可姜邑已经看到了。
是一条很普通红色的细长带子。
姜邑起初还没明白这有什么不能看的,瞧对方眼神闪避,转眼就想起一件事。
他早先丢过一条红色的抹额,那抹额原是他在江府时的无数装扮自己的抹额之一,被撵回来后,江家人自然不可能连他衣服饰品都扒了去。只不过刚来第一个月,命簿所控制的他受不了苦日子,把值钱的饰品都当了,那抹额中间原来也是有玉石的,只不过玉石单撬下卖了,姜邑苏醒后就将那红抹额当做发带束头发用。
都忘了何时丢的,只记得江萧林出现那夜,他洗完头去捉泥鳅,遇到女鬼后又独自去了破庙一趟……
后来找不到发带,也没在意。
原来一直在这儿!
姜邑眼睛火亮火亮的,把人逼麦田里:“居然偷我东西!都说我坏,你也不是好孩子!”端庄自持的正经人还有这么一面,他一想就觉得刺激,还要再胡说八道,眼前高大的身影已经受不了了,箍住他的腰身道:“我没有……”
很心虚,又真的很着急的样子。
姜邑手在他袖子里迅速解开那红带子,刚要拽走,手又被扣住。
“没有偷,”似乎真的很难堪,一字一句启齿道,“那天在破庙里捡的。”
村里人自然不会带抹额这样的头饰,主人是谁,他自捡起就知道。
知道有主,可还是昧了。
二十年来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显然很不熟练,东窗事发,表情都没能掩饰好,坏事被抓包,还不愿还:“是我捡的。”
姜邑都要笑了,回想那天去镇上卖泥鳅前,他在破庙遇到出来的江萧林,当时也看到对方手里藏着什么东西,还以为是关于邪祟的线索……真没想到会是这个!天知道那条抹额他有多没放在心上,不然也不会刚刚一眼看到,都没及时想到是自己的东西。
除了挽头发的簪子,姜邑已经有了好几条江萧林亲自编的发带,根本没想过要回那条只剩带子的红抹额,只是很喜欢以此揶揄对方,说得人面红耳赤,又顷刻在麦子后抱着偷吻……
罗以鸿当天就走了,他来的浩浩荡荡,走的时候倒是挺低调,村里人还以为他又去镇上客栈休息了。
姜邑知道朱香梅之死的关键点就在王家兄弟身上,每日都会去看,这俩兄弟软硬不吃,死活逼不出话来,还是一个装疯一个照常过日子。
自从恶蛟死后,姜邑没再遇到过女鬼,这一点他仔细想过,朱香梅的鬼魂之前出来索命,是听从恶蛟帮它shā • rén找食物,如今恶蛟没了,不“干活”倒也正常。
朱香梅不出现,姜邑每天要做的事只剩一个:从王家兄弟那里撬线索。
江萧林则比他忙一些,有时候会陪他一起去看王家兄弟状况,但大多时候都往荒山里跑。
第一次去的时候,姜邑以为他想从荒山这里入手,解决咒杀,还跟来过一次,但见他只是在朱香梅曾经坟包附近的悬崖徘徊,有时候会停在巨大又古老的石头前看着思忖,有时候往下看,像是在丈量甚至欣赏什么景物后……姜邑就对荒山之行没了兴致。
他确认恶蛟已经死了,朱香梅的坟也移了,真要找朱香梅鬼魂,那也得回祖坟山才对。
他直觉荒山这里没有关于邪祟的东西,但江萧林坚持每日过来,他也不阻拦,两人都有紧要的事,没必要非要按照一个人的步伐。
日子一天天过去,朱香梅的鬼魂再也没出现过,王家兄弟一如既往,姜邑临时搭建的小屋旁边,那栋新房子也快要盖好了。
这要归功于江萧林,每日从荒山出来,总能背些木材和稀奇古怪的石头,前些日子还去镇上请了几个人,人多干活也快。
姜邑眼见着那房子越来越高,越来越完整……江萧林依旧忙碌,每日照常和他去看望王家兄弟,又照常去荒山,夜里回来清洗一番,就对着烛光专注翻书。
全是那些古籍。
姜邑在上面看过好多穷奇的字眼,每本书不同,但关于穷奇却统一是凶兽邪物的说法。
江萧林一直看得认真,有时候还会拿笔在上面批注。
姜邑:“……”
大多时候那边忙完,姜邑都睡了,入睡得晚,会察觉上床的人在偷偷亲自己,小声叫他宝儿,他故意装睡,在对方搂着他躺下时,张牙舞爪嗷嗷着扑过去,笑哈哈地以为能把对方吓一跳,结果等来的是更凶更绵密的吻……
有时候忍不住,也会和他刀枪相见,切磋几个来回。
每当以为会做到最后一步时,江萧林都能及时收住利刃,死死望着他,汗淋淋地去冲冷水……
姜邑:简直佩服。
田地里的麦子早就收割干净了,时间过得飞快,距离江萧林回来莲花村,已经一个月了。
姜邑从杀了恶蛟开始,就没太把江世元下的密令记在心上。这天江萧林照常问了随从话,得知王老二偷偷开始变卖家中粮食后,让他们寸步不离跟着王家兄弟,之后又如往常要去荒山,只是转了个身,心头没来由的一麻,又空又轻。
他突然回头,看向姜邑。
姜邑正在用恐吓的方式问王老大话,王老大躲老鹰的小鸡一样躲着他。
江萧林走过去:“今天跟我一起去荒山。”
姜邑看他一眼,问:“怎么了?”
江萧林微抿了下唇,第一次对他用了不容置喙的语气:“跟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