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生以来,清和第一回做了美梦,梦里她是状元郎的妹妹。哥哥一身红袍自长街打马而过,众人簇拥欢呼,!
因这个梦,她醒来后就对陆峥格外殷勤,一会上药一会帮忙整理回京后要用的书籍册子,哥哥长哥哥短的,眼神里都写着“状元郎”三个大字。
陆峥拿她没办法,只是转身后的眼神有些晦涩难言。
一大早,陆九和九娘带着东西过来向沈定疆道谢。沈定疆有事与李生外出,沈夫人和善地接待了两人。
听说今日要去祭奠陆爹,二狗也过来帮忙了,陆九这才从二狗那里得知原来这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是小红豆的亲娘,他惊呆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怪小红豆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呢。
二狗说:“小红豆如今可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别叫大将军和将军夫人以为小红豆喊的哥哥们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混混。”
“嗯!”陆九深以为然,腰板挺得笔直。说来他愧对陆峥和小红豆,那天他要是不那么冲动跑去质问老于,或许就没有入狱这茬了。
“阿峥,是我对不住你。”陆九找了个没人的空档,到陆峥身边。
世事难料,陆峥不会怪他,只说:“历此一遭,老于其人,我们都看清了,日后莫要来往,凡事三思而后行,别再酿成大祸。”
陆九点头如捣蒜:“听你的。”
孩子们去祭奠,陆娘就不去了,沈夫人留下陪她。
陆老爹葬在后山,面对着北面的京城,很高很开阔的位置。
当时二狗爹说:“葬得高高的,以后阿峥有出息了,老陆也能看到。”
陆老爹是个哑巴,无根无源,无亲无故,起初大家都以为他是穷苦人家养不起的流浪儿,又因哑巴待他和陆娘这两口子格外关照,可他自陆峥两三岁起,就会花银子把儿子送去私塾读书识字,当时村里也只听说张秀才还有官府里的老爷们会送儿子念书,这惊呆了所有人。
等陆峥能识字习文,陆老爹就找书和名家文章来,让陆峥读,背,写。书贵,家贫,他就借回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誊抄,甚至有时候他不用借,好像脑子里就有那些名家诗词大作,他提笔,直接默写出来。要不是个哑巴,兴许他就自己教儿子了。这又惊了大家一次。
等陆峥一天天长大,能读会写,文章里很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十三中秀才,十六中举,少年英才,照耀了整个临沧县,这十里八乡的,开始有人来请陆峥去做幕僚当小官了,可陆老爹把这些不入流的都推拒了,只要陆峥静心读书。年前朝廷发银两下来作为去京城参加会试的盘缠,大家看到陆老爹欣慰的笑,已经不惊讶了。
老陆这是给儿子铺路,日后去了京城进士及第,要当大官的!有如此远见,想必出身不凡。
但没人知道陆老爹的身世,又是经历了什么才沦落到乡野寂寂无名。
陆峥不知道,清和也不知道,陆娘从来没有说过。或许,陆娘也不知道。
到了坟前,清和忆起和哥哥去京城前,见爹的最后一次。
当时爹重重地拍拍哥哥的肩膀,嘴唇嗫嚅着,眼神饱含沧桑与期待,又拉住她的手,她乖乖地,拍着胸脯保证:“爹,您就放心吧!”
爹笑了,常年劳作他脸上已有了皱纹,可那股读书人的文雅历经风霜,愈发厚重。
“爹,女儿回迟了。”清和在坟前跪下,对陆爹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已然泪流满面。
二狗说:“小红豆,咱们多给陆老爹烧纸钱。”
“嗯。”清和上完香,蹲下来,给爹烧很多纸钱。
陆九想起一个谣传:“听说人死后还要再投胎的,阴曹地府那地方,讲究功德圆满,阎王爷见了陆叔,定要指了一个好胎,下辈子可不能这么苦了。”
陆峥沉默地拔去坟头新长出来的野草,压好纸钱,一言不发。
爹的意外离世,不管是不是王县令,他都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他也不信什么功德与善有善报了,那都是强权逼迫下穷苦人自己安慰自己的假话。
祭奠完,几个年少相伴长大的青年少女坐在山头,遥望脚下临沧,不约而同沉默了。
老于偷偷跟着他们上山,此刻终于忍不住喊道:“阿峥。”
几道视线齐刷刷看过来,见是老于,又瞬间冷了脸。清和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再陷害我哥哥一回吗?”
老于羞愧得搓搓手,陆九冷哼道:“如今你是王老头的心腹了,日后指不定要官运亨通呢!”
老于垂下了头,尴尬走了。
陆峥思忖片刻,起身跟过去。清和马上拉住他,担忧摇头。
陆峥摸摸她的脸,温声说:“别怕,我去问他几句话。”
“……好吧。”清和听话地坐下了。
陆峥上去叫住老于,老于显然很惊讶,不禁问:“你原谅我了?”
陆峥唇角牵出一抹讥讽的笑,缓声反问:“原谅?”
他骨子里,就有睚眦必报的劣根。原谅是不可能的。
老于反应过来,再不敢提这二字。他们几个人中,陆峥桀骜不驯,自有骄傲的资本,王县令打压几年,也不曾折断青年半点羽翼。陆峥是要展翅高飞的大鹏,与他到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