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硬生生是被掐醒的。她咳嗽着撑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随后在朦胧的视野里看清了谢恭行那张带着冷酷意味的脸。
平心而论,谢瑶与谢恭行长得不是那么像。谢恭行是椭圆脸,谢瑶是还带着些婴儿肥的鹅蛋脸。谢恭行嘴唇薄而唇峰利,谢瑶却是唇形饱满,两点唇峰正好能组成个心型。谢恭行高鼻而鼻头尖,谢瑶则鼻子小巧,鼻头圆润。
但谢瑶与谢恭行的眼睛如出一辙。那是眼尾挑起,给人凌厉之感的瑞凤眼。区别只在于谢恭行的眼仁小,眼神刻薄。谢瑶眼仁大,一双眼睛还清凌凌的,像是蒙着层湿润的雾气,又像是荡漾着清澈的波光。
父女二人五官里不像的地方居多,偏偏所有五官拼合在一处又显露出一种相仿的美感,让人一望既知二人必有血缘关系。
“父……亲……?”
谢瑶本就感觉自己的嗓子里头塞着一把鱼刺,刺得她呼吸都疼。谢恭行的手掐在她脖子上,这让她更难受了。但她没有挣扎,更没有尖叫。在她看清掐住自己脖子的人是谢恭行的那一瞬,她便逼着自己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整个人在谢恭行的手里呈现出一种待宰羔羊般的无辜、乖巧与顺从。
谢瑶的反应似乎取悦了谢恭行。
这个男人手上虽未放松,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弧度。
“三日之内,你要恢复到可以见人的地步。”
“老爷、老爷您这是说什么话呢……!病这种东西哪儿是小姐想好就能好的!?”
英妈妈又挣扎了起来,这回她挣扎得更为激烈,连盘在脑后的发髻都散乱开来。
谢恭行那毒蛇般的阴冷视线从谢瑶的脸上转移到了英妈妈的身上。
谢瑶顿时心如擂鼓,无法抑制地轻咳了两声。
高烧让她难以思考,意识也涣散得厉害。所以她花了好几秒钟才厘清谢恭行此来是想做什么。
他这是要她去见要人。
至于是见谁……她只是垂髫,还没到出去与别家小姐夫人交际的年纪,自然不会有执意要见她的相熟好友。谢府是后族,哪怕她的爷爷、谢府太老爷谢太师已经致仕,那也是权势滔天。府中小姐大多以后妃的标准来培养,寻常世家轻易不敢上门求娶谢氏女。就算有,她的父亲也必然将人拒之门外。
母亲去世后,母亲的外家林家与谢府已是少有来往,林家又不若谢府势大。若是林家人想见自己,父亲不会亲自跑这一趟。那么,要见自己的人应该是皇后姑姑了?
可这也有些奇怪。过往也不是没有姑姑召她入宫陪伴、她却正好在病中的事情。以往那种时候,姑姑会直接出宫接她去护国寺养病,等她静养几日确认她身体无碍了才会送她回府。
谢瑶只是稍微用脑,脑壳里装着的脑仁就好像变成了一捧爆开的针,刺得她头痛欲裂,思维乱成一团。
忍着剧痛,强行把喉中的痒意给压了下去。谢瑶抬起手来,竟是在被人掐着脖子的状态下叠手朝着谢恭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阿瑶,谨遵父亲命。”
“小姐……!!”
谢瑶没有去看声泪俱下英妈妈。
父亲撤走所有伺候她的下人,但独独留下了英妈妈,这绝不是父亲到底怜惜自己,没法看着自己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儿无人照顾。仅仅是因为母亲在亡故前曾与英妈妈商议,把英妈妈卖身契上的主子名改成了她的名字。严格来说英妈妈不是谢府的下人,是她谢瑶的下人。
往日英妈妈没有逾越下人的本分,父亲也就视英妈妈为无物。今日英妈妈却是一再忤逆父亲……!要知道父亲生平最恨有人不遵他的命令,再让英妈妈这样触怒父亲,只怕英妈妈今夜就得丢了性命!
“三日……不,阿瑶定在两日内‘康复’。”
父亲喜欢顺从听话的棋子,只有她做到了父亲要求的事情,父亲才可能看在她这个主子的份上留英妈妈一命。
两日之内她的身体是否大好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否在想见她的那个人面前表现得一切如常,让人看不出她有病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