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个劝不住公子,一个没拦住公子。你说我养你们,是不是比养只鹦鹉、养条狗还要没用?”
谢瑶还记得那日蝉鸣声声,连绵起伏、无止无休,就像是燃烧生命只为发出嚎叫。
那个伴童和那个小厮也在嚎叫。区别只在于蝉鸣不停,而那个伴童的嚎叫很快就停止了。那个小厮也没比伴童撑得久上多少。
他们都被打死了。
就在与他们一起长大的谢池面前。就在始终嚎哭着为他们求情的谢池面前。被活活打死了。
在那之后,她的二哥大病一场。病好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违抗过父亲,也从不让新来的伴童与新被派到他身边的小厮为难。
谢瑶当年还小,还不懂“死”是什么。她只是不懂那两个小哥哥怎么一直趴在地上不起身。
等她理解了“死”是什么,她也就理解了二哥对父亲的恐惧。
所以她不会怪二哥。
“二哥,莫哭。”
谢瑶抓着谢池的裤腿晃了晃,她那掉着泪的哭包二哥便双手抱起她来,让她伏在自己胸口,他把头埋在她发间啜泣。
谢瑶回抱住二哥,细声细气道:“父亲这些年的脾气是愈发古怪了,我留在谢府也未必就能安稳下去。我去姑姑那里,姑姑必定不会薄待于我。”
“再说了,在家里,我的婚事可不由我。父亲要我嫁谁我就得嫁谁。哪怕那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脑袋不清不楚的疯子也一样。但我去了姑姑那儿,我的婚事就有姑姑把关。姑姑那般疼我,我要是不喜欢那与我相看的儿郎,姑姑定是不会勉强我嫁给他的!”
在家从父,在谢府这个父是谢恭行,入了宫就是孝帝。其实谢瑶也知道自己的婚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自己做主。她这么说,纯粹是为了安慰二哥。
谁想她不说还好,她这几句话刚说完,她二哥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活脱脱一个水做的人儿。
谢瑶无奈,只得捧起二哥的脸撒娇道:“二哥既然担心阿瑶,那就好好用功读书,早些进入前朝当廷臣,在外头帮帮阿瑶。”
“……这话,说得倒还像些样子。”
谢台已经没了初时的那股怒气,他找了张凳子坐下,脸上泛起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疲惫之色。
“谢瑶,你此去不要自取其祸。你要知道我们谢府还没败落到要倚仗你一个七岁孩童,所以你也不必总想着去做些什么。”
“我知道,大哥。”
谢瑶轻飘飘的回答似乎触怒了谢台。
“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谢台承认妹妹聪明,或许比他和谢池加在一起还聪明。可也正是因为妹妹足够聪明,他才会产生这种强烈的不安——聪明的孩子往往能从大人的一言一行里察觉到自己是聪明的,自己与旁人不同,自己很特别。
于是这种被大人建立起来的自信就给了聪明孩子自以为能戏耍大人,能轻易地在大人手上讨到好处的错觉。
这些聪明孩子不知道的是:他们能从大人手里讨到好处不是因为大人痴傻,看不出他们的目的。而是看在他们聪明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是给予他们一点小小的奖励,以此表现大人对孩子的纵容宠溺。
若是大人真心与孩童计较,孩童是决计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谢瑶,你记住。你只要不给谢府添乱就已经是在帮我们了。”
谢台紧盯着妹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阿瑶知道了。”
回答的谢瑶还是那般柔顺乖巧。
但谢台感觉得出,妹妹压根儿没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去。她仍是天真地以为她能把握好一切,一切都能按照她的理想来进行。
“谢瑶——”
“对了大哥二哥,”
谢台还要再说些什么,但谢瑶已经困惑地问:“你们这些天见到英妈妈了吗?我知道她这些天一直在忙,帮我打点着要带进宫里去的东西。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该十日都不让我见一见她呀。”
忍不住絮叨几句。谢瑶是真的想知道英妈妈人在哪里,她有话想对英妈妈说。
谢池不安地与谢台对视了一眼。
他们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对妹妹开这个口,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