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当真要这般做?”
冯典明显是不赞同谢瑶这么做的。但看谢瑶眼神坚定,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奴这就去办。”
“嗯。”
谢瑶颔首。冯典施了一礼,小步疾走退下了。
谢瑶目送冯典,等看不到冯典的身影,她才收回视线。
她心里有些难过。
她在谢府时常受罚,时不时就会在受罚时听见出游的堂兄们笑闹着归府,瞧见陪伴在祖母、母亲身边的堂姐们嬉笑着迎来送往各家的夫人、小姐。
偶尔,真的只是偶尔,谢瑶也会嫉妒堂兄堂姐们。也会觉得自己过得不好,自己是个可怜的孩子。
当然了,谢瑶也不是没见过穷苦人家的孩子。谢府每年采买小厮时总会从人牙子手里买上几个小童,谢瑶听过他们的身世来历,知道他们都是苦命人。
但对于一个生于世家、长于世家的千金小姐来讲,世家子弟与奴仆、与平民终归是不同的。她周遭的每一个人,甚至她看的每一本书都在告诉她:人天生就分三六九等。平民低贱愚蠢,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家禽家畜。而国家之所以需要圣贤之君、需要能臣世家就是为了圈养好、管理好这些愚民。
谢瑶会怜悯奴仆、怜悯平民,却也只会怜悯他们。她无法对奴仆与平民的一喜一忧感同身受,自然不会拿自己与奴仆平民相比。
景离是皇子,原本身份还应在谢瑶之上。然而他的吃相仿佛几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的灾民,与之相比,就是谢府新来的下人都显得更文雅高贵些。
这让谢瑶震撼,震撼于有身份比她更高的人过得比她更糟,震撼过后又没法忍住不做些什么。
说她是自我满足也好,说她是物伤其类也罢。总之谢瑶既然看见了,就没法装作不知道。
不远处那道视线又投了过来,景离感觉到了,但他没有理会。
他是有名的“宫中乞儿”,别说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就是平时也有人对他报以好奇的目光。有些时候,一些他完全不认识的宫人会私下找来,偷偷塞给他一个馒头半个包子。也不知道是出于同情,还是想着这点东西就能做人情不亏。万一他活到了成年,混了个王爷当当,届时他投桃报李涌泉相报,岂不是赚大了?
反正景离会收下吃的,其他一概不要。转头他会把那些面生宫人给的吃食掰下一些来喂鱼。鱼吃了不死他就吃,鱼要是死了,下次那面生宫人再找来,他便避开、逃走。
再精美的点心景离都没有欣赏的心思。他一把抓过两块糕饼塞进口中,压根儿不在意自己这么用力一抓是不是直接让这些精巧的点心在手里碎裂稀烂。
胃部的灼烧随着吞咽的动作渐渐缓和,遗憾的是这些香甜精美的小玩意儿并不能给景离带来什么满足感。努力回忆着五天前自己从池子里偷出来烤了的锦鲤,景离唾液分泌,又生吞了两块桃花酥。
那恼人的视线还在那儿。片刻不离。
景离有些恼了。
他又不是养来给人观赏的猴儿。还是说她就喜欢看脏兮兮的小乞丐如猪似狗地进食?那她可真是有个相当“风雅”的兴趣啊。
手背一抹满是糕饼渣滓的嘴巴下巴,也不管自己抹干净了没。景离抬起头来,用自认为最为凶恶的眼神朝着谢瑶瞪了过去。
谢瑶脸都白了。看她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景离一阵得意,遂又埋头苦吃。
结果那视线又落到他身上,缠人得就跟砍不断的蛛丝似的,一圈一圈,黏黏地裹在人身上,越来越紧。
本想无视这道视线,哪知被这道视线看得食不下咽。景离再瞪谢瑶,谢瑶又连忙低下头去。
这次,她好像已经没那么怕了。
“公主今日脸色极佳,看来身体是大好了!”
过来给谢瑶请安的人浓眉大眼、朗笑声声,是个谢瑶也熟悉的人。
“裴将军!”
见到裴宿,谢瑶的眉眼间自然流露出一股笑意。
她被册封为公主之后,裴宿是朝中第一位以大礼待她的官员,也是第一位主动送礼恭贺她的武将。
“近来日丽风清,正是放风筝的好日子。公主若是不嫌弃这风筝是我亲手所做,就收下吧。”
裴宿果然递来一只风筝。
这只风筝明明是燕子样式,这燕子的眼神却画得跟鹰一般锐利——裴家都是儿子,裴宿做些小玩意儿给自家子侄时总会下意识地往男孩子喜欢的方向去做。这风筝也是画完了眼睛他才想起自己这次做的是只燕子,不是鹰。
裴宿不是没担心过这“燕子”是不是会吓着谢瑶,可时间不够,他没法再重做一只风筝,最后还是作罢。
好在谢瑶一点儿也不介意燕子风筝有鹰的眼神。
“多谢裴将军!”
笑容绽放,逐渐明媚,谢瑶抱过风筝,看起来当真欣喜。裴宿便也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