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银河》
文/桃因
第一章
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无声水汽氤氲,白雾模糊了宿舍内的景象。
没了焦点,夏幺低着头又说了几句,挂掉电话后脑子里混乱了会儿,抬起头努力压了口气,越过阳台拉开横拉玻璃门,把身后整片黑云与呜咽暴风雨无情隔绝在窗外。
闷在室内滑稽的播音腔在打开阳台门的那一瞬间抬高声调,等夏幺走进去,支撑在课桌的平板上正巧播放到整段的高潮阶段。
“25日晚8点23分,有媒体爆料,内地著名摇滚乐队Healer主唱江羡野被爆在高中因早恋退学,据悉,江羡野出生于湘南市东津区23号,就读于湘南高中,经知情同学叙述,曾长期霸凌班级里某位何姓男生,此人至今患有严重抑郁症……”
夏幺扫了一圈,没看到平板的主人,目光落在着急到没来得及关紧的宿舍门上,轻叹了口气,把人的平板给关上了。
界面的最后一秒,平板左上角滑出的一张蓝底四寸照上出现了主人公那张脸。
少年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黑色西装,右边胸口处是一个很极富设计感的私高校徽,他微仰着下颚,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眼神却像是刚睡醒似的捎带慵懒,一缕头发不安分的往上翘,凌乱发丝下的双眸漆黑又亮,少年气十足。
即便记忆有些模糊,夏幺也能一眼认出这是湘南私高的校服。
手指稍顿了一秒,平板被关掉,那张脸也瞬间消失在视线中。
夏幺手指一个一个解开胸口的衬衫扣子,略显傲人的身材暴露在空气中,冷光落在白皙肩膀处,女孩目光虚无地落在放在桌面上的小镜子中,文胸的蝴蝶结调皮地微微往上翘。
她已经不太记得高中的事情了,之前跟黄相雨去过一次音乐节,那天天气很热,人潮拥挤,她站在一旁迷迷糊糊的,整个过程甚至都不知道台上在唱什么。
快要结束时一个主持人忽然捏着话筒在台下采访,夏幺一个也不认识,只好说是跟朋友一起来的,之后黄相雨就再也没拉过她跟着一起去了。
回去之后夏幺才知道其中有个乐队叫Healer,译名——治愈者。
主唱江羡野。
脑子里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后来过了许久,夏幺才偶然想起来,湘南私高,似乎也有个人叫江羡野。
黄相雨捏着手机提着外卖推门而入,不知道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啪”一声把外卖放在课桌上,腾出手跟网络对面对线,指尖都冒着熊火。
夏幺被吓了一跳,微微缩了一下肩膀,眼眸清凌凌地看向她,声线刻意压低,像是在轻哄:“怎么了?”
黄相雨委屈巴巴地抱着她难过大哭,趁机很享受地在人刚洗过澡清香恬淡的身上乱蹭:“下个月我喜欢的乐队不是要去参加音乐节嘛,就有人在这个时候在网上胡扯,我真服了那些人谣言张口就来。”
说的大概是刚才那条媒体八卦,夏幺顿了下,认同地点了点头。
“对了!”黄相雨直起身子,“我记得你高中是湘南私高的吧?你有没有认识什么男校的同学什么的啊?关系好的靠谱点的。”
“你都不知道,最近网上——”
“我刚才看到了,你平板没关。”
黄相雨喜欢这个乐队不算很久,但分享欲极强的女孩经常在夏幺面前夸得天花乱坠,夏幺也就知道一点。
黄相雨垮着脸:“现在事情已经发酵到那些人开始扒那个早恋前女友是谁了,我他妈真服气,万一真的有,都已经分开了多少年的前女友忽然被挂网上,多尴尬啊。”
“我可能帮不了你。”
夏幺摸了摸人的脑袋:“我好像忘了跟你说过一件事。”
“啊?什么事儿啊?”
话题转移的有点快,黄相雨还没反应过来。
夏幺慢吞吞道:“我高中毕业那年暑假出了车祸,高中的事都不记得了。”
黄相雨睁大眼睛,刚才的气愤完全被新的震惊消息所替代,趴在她面前十分诧异地把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又问:“那你现在没事了吧?”
“早就好啦,我就记得在医院住了好久好久。”夏幺轻笑,“生命力比较顽强。”
她对湘南本来就没什么记忆,如果不是因为之前那次音乐节,根本不会想起江羡野这个名字,高中三年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早就成了一片空白。
“那就好,不过高中嘛,不记得也好,万一有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初恋什么的,想想都烦。”黄相雨都懒得回忆自己的shǎ • bī初恋。
夏幺点点头。
别人会不会早恋她不知道,但夏幺觉得自己不太会。
湘南私高为预防早恋执行男女分校制度,一经发现都是退学处理。
她不太像为了一个人承担着被开除的风险飞蛾扑火也要去喜欢的。
站在陵川美院校门口,夏幺牵强地站在雨幕里接听舅妈的电话,接通后捏着手机习惯性减低了声音,对面咋咋呼呼的叮嘱声传来。
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
夏幺塌着肩膀,眼皮耷拉着,手机贴在耳畔,嘴里无声的话几乎跟对面女人略粗的嗓音同步。
——夏幺,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找了不少人才给你找的房子,不然你实习准备住哪儿?
——你要是能找到你现在给我找一个试试?什么叫麻烦别人啊?都是远亲近邻的,帮一下忙怎么了?我看你就是矫情过头了。
她舅妈从来不会管她的任何事儿,夏幺有时候想可能有一天医院通知要收尸了对方才能打得通给她的电话。
这一次如此殷勤的原因显而易见。
车一直没来,打电话的同时看了一眼打车APP,才发现对方忽然取消了接车。
她无奈只好又重新打了一次。
女人迟迟没有得到夏幺的回应,声音扩大,炸的本就有些疼的耳朵格外不舒服。
夏幺换了一只手接手机,低下头踩着树下掉落而下的泛黄树叶,发出滋滋声响,她心不在焉地回应:“舅妈……我不想去,我会自己会租房子的。”
对话的声音是迫不及待的急躁:“租房不要钱啊?陵川市那地方的房价那么贵,你实习的地方还说不准能不能待呢,难不成试用期不过你还继续租房吗?”
“况且是咱家邻居的哥哥的老婆的舅舅的战友的堂弟的高中同学认识的朋友,都是很知根知底的,平常关系也都很好,你去住几天怎么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次这么不懂事啊……”
这关系,都要跨越外太空了,可真够紧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