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闻抱着他养了大半个月的狗来找江听,特意大声敲江听画室的门。
“哥,今天天气特别好,我们出去打球吧!”
“哥,我知道你在里面,别总一天到晚地画画了,快出来晒晒太阳。”
“哥——”
房门砰一声被打开,周闻敲门的手顿在半空。
眼前的人几天没见,略显憔悴,沉着张脸没什么表情,视线淡淡扫视地上摇尾巴的那只狗,开口:“跟你的狗玩。别吵我。”
随后,他往回走,继续坐到画架前。
周闻见江听这副样子,心里难过,但还是掩饰情绪,故意笑起来:“狗不会打球啊,哥,你洗把脸,换个衣服,我们出去。”
“不去。”
江听不带感情地拒绝,右手拿起炭笔,在画纸上画画。
周闻在门口停步,欲言又止之后,他叹气,说道:“那你也不能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吧?你知道外公多担心你吗?”
他今天过来,也是外公特意叫他来的,想让他跟江听说说话,带江听去散散心。
这段时间,江听总把自己关在家里,封闭起来,不跟人说话,也拒绝交流。
江爷爷很是担心,却又无可奈何。
“哥。”周闻还站在门口,望着画架之后只露了半个身子的江听,问他,“你是不是,喜欢黎棠?”
江听手中的炭笔在画纸上停顿,他悬着的手臂,久久没有动作。
没等到江听回答,周闻算是确定了答案。
他唉一声,说道:“我就说嘛。我还真是迟钝,怎么现在才发现。”
随后他很认真地劝江听:“哥,你这样把自己困住,黎棠也不会回来。要不你跟我出门,我们再去黎阿姨工作的地方问问,也许她这段时间跟她同事联系了呢?我们也可以再去南城其他地方找找,有没有可能她们没去很远的地方,就在南城。”
大概因为周闻是个局外人,所以他比江听清醒很多。
他说的话,多多少少有些道理。
江听被劝动了。
上次他跟周闻去黎清怡工作的地方找过,只能得知她已经辞了工作,工位上的私人物品都没带走。
或许就如周闻说得那样,这些天黎清怡可能跟同事们联系过。
江听放下炭笔,从画架前起身。
周闻连忙问:“哥,你去哪?”
“跟你出去。”
“好!那你收拾一下,我先把小黑送去旁边公园给外公。”
周闻抱起脚边黑乎乎的小狗,跑去找江爷爷,让他看狗。
江听倒是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而去卫生间洗手。
他的手上沾着炭笔的灰,用清水冲洗了许久。洗完之后,他关上水龙头,缓缓看向面前镜子。
镜子里的他,冷白的脸没多少血色,双眼皮的褶皱很深。长睫垂下的弧度,遮掩住眸中情绪。
眼底泛着青色,能看出这段时间并没有休息好。
整个人看起来,有那么些苍白和憔悴。
江听看了一会自己,随后重新打开水龙头,双手掬水,冲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时候,家里的门被敲响。
江听以为是周闻回来了,便拿毛巾擦了擦脸,走去开门。
他额前的碎发还湿漉着,挂着几滴水珠,神色冷淡。但是在开门的瞬间,他却好似整个人定住,漆黑瞳孔直直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女孩梳着简单的马尾,清瘦,白净,穿着一条他曾见过很多次的白色吊带裙。
就连脸上的笑意,也是他见过无数次的。
“江听。”
黎棠轻声喊江听的名字,压抑心底翻涌的情绪,努力地冲他露出一个干净笑容。
小小的脸看着瘦了许多,五官轮廓分明起来,少了几分曾经的稚气。
江听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的,不是他的一个臆想。
他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黎棠,万种情绪涌上心头,呼吸重了几分。
“你去哪了?”
“我……”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江听喉间干涩,像是一种迟来的质问:“你说走就走,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就像个傻子,见一个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你,有没有跟你联系过,所有认识不认识的,我全都问了一遍——”
“黎棠,你到底怎么能做到这么狠心,怎么能一个字都不说就玩消失?”
黎棠心脏停拍,呼吸一滞,怔怔望着想了许久的人,并未想到见面第一秒,他就冲自己发脾气。
“江听……”
黎棠张张嘴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解释,眼角和鼻尖泛起红,“我现在,回来了呀。我回来找你了呀——”
“是,你是回来了。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我算什么?你的玩具吗?不需要就丢掉,想起来就回来找。”
黎棠漾着湿润的眼眸怔愣愣望着江听,声音里带了不可掩饰的委屈,她颤着声问:“你在怪我?”江听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些天的崩溃重新击垮他,一直紧绷的情绪忽然有了个缺口,那些酸涩、想念、痛苦,统统变成了出口的利刃。
“我不能怪你吗?我没有权力怪你吗?如果对你来说,我就这么不重要,就这么可有可无,那你也现在也没必要来找我。”
江听的骄傲在这一刻胜过了一切,他不肯示弱,不肯表露自己这些天脆弱的情绪。
“黎棠,不要跟我玩,我玩不起。”
他说完最后一句,如赌气一般,关上了门。
黎棠的身体,随着关门的声响颤动,砰一声,让她的大脑骤然空白,耳边静到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呆滞地站在门前,感觉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心脏像被狠狠割了一刀又一刀,细密地疼痛感猛然袭来,她却流不出一滴泪。
眼睛好干涩,好疼。
胸口好疼。
呼吸也好疼。
疼到,她几乎没力气哭了。
一扇门之后的江听,背靠门板,仰头闭着眼睛,喉结滚动。
他拼命压制自己外露的情绪,眼眶潮湿,却倔强地不让自己掉下眼泪。
话说得狠,心却痛得不行。
江听不是没和黎棠吵过架。
小的时候,他们在争吵时候也会说“以后再也不跟你玩”。
但是通常没过几分钟,黎棠就会可怜兮兮地拽着他的袖子,跟他撒娇。
他们会吵架,但是不会闹别扭,从来不会让矛盾过夜。
他们两人的性格和脾气天差万别,却又格外合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江听背靠着的那扇门,一直没有被再次敲响。
逐渐冷静下来的江听,逐渐从等待和安静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他恍然回神,转身开门,可是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黎棠走了。
江听停滞片刻,立刻走去敲黎棠家的门,如前面那些天那样,没有人来开门。
他压住心底开始升腾起的那抹慌乱,转身往楼下跑。
楼梯,楼下,放眼望去所有能看得见的地方,通通没有黎棠的身影。
江听跑了一路,最后喘着气,站在宽阔的林荫道上,随风而动的光晕让他思绪虚晃起来。仿佛刚才回来的黎棠,真的只是他的一个幻觉。
不,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