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炎则猜中了“老牛反刍”,谜底是“吞吞吐吐”的一盏兔子灯,高高兴兴地朝武双白炫耀:“老武就你了,快些吧。”
武双白猜不出来,气得追着他抢花灯:“你又欺负我学问不好。”
卫景平看到一个谜面是“十”的,打两个人物的名字,他悄悄拉住武双白,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猜到了。”武双白报出谜底,终于得了一只大雁的花灯。
这时,人群中欢呼起来,他们抬眼看过去,竟是那只挂在最高处的,拖着火红的长长绚丽尾羽,嘴里衔着银元宝的大凤凰的花灯的谜面被一位青衫公子猜中谜底,摘得了。
摘下来的时候,凤凰花灯嘴里衔着的银元宝吧嗒一声落在那男子的手掌心里,他卷起来朝人群拱了拱手道:“诸位承让了。”
提在手上,花灯照亮他的眉眼,有人高喊:“我说是谁有这么好的学问怪不得呢,原来是顾夫子。”
顾夫子。
此刻正见空就钻想去目睹那取得凤凰花灯是何等人物的卫景平他们几个懵了,什么,顾世安,这还不快跑还等什么,等着他抽风当众抽个灯谜考他们的功课吗,万一卡壳了,谁不要面子的,哪儿丢得起那个人啊。
神经绷紧,几位蒙童掉转头,逆着人群又要钻出去。
但不太容易了。
潘逍挤得最欢,几乎到顾世安眼前了,偏顾老狐狸眼特别尖,一下子就看见他了,嘴角噙着抹淡笑道:“潘逍?”
说完他扫了一下人群,又拱手道:“请诸位稍稍侧个身,让我的学生出来一下。”
马上有热心的乡亲们把余下三位蒙童簇拥到了顾世安面前:“顾夫子您看好了。”
一二三四,顾世安伸出手指点了点人头:“跟我来。”
卫景平:“……”
很想问问顾老狐狸这不是放假吗?为何要支配他们放假的时间,可一想时代不同了,投诉无门,只好乖乖地跟着顾世安下了繁楼。
只能祈祷他今日摘得凤凰花灯,又得了赏银,心情好别抽那么厉害的风。
不过看顾思炎沮丧的神色就知道了,大抵今天顾思安得抽飓风,不知道要怎么为难他们呢。
到了僻静处,顾世安将那盏无比耀眼的凤凰花灯往高树上一挂,左手向空中高抛那枚银元宝,右手一抬接到手里,乜了他们一眼后开口道:“玩的不错啊。”
武双白怕他,缩得像个鹌鹑般躲在潘逍身后,小声嘀咕:“夫子不会考我们吧?”
那盏凤凰花灯快要闪瞎了卫景平的眼,他好像问问顾世安,到底是个什么谜面,什么地狱级的难度一猜出来就能赚个银元宝,有这样的好事他也想试试啊。
顾世安又往空中抛了一回银元宝,悠悠然开口问他们:“我出个谜你们猜猜?”
瞧瞧就说嘛顾老东西又抽风了。
傅宁道:“夫子请说。”
“字谜,有口不是口,专门移土走。③”顾世安说道:“打《论语》一句中含两个此字的。”
有口不是口,专门移土走。
卫景平先去猜字,想了想,这很容易猜到是个“足”字,《论语》中含有两个“足”字的一句——
他与傅宁还有顾思炎几乎同时说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看眼前这百姓安居乐业的繁华盛世之相,《论语·颜渊》之中除了这句,好像没有更与藏富于民相关联的了。
顾世安点点头:“不错,是这句。”他神情开始变得正经起来,卫景平陡然一紧张:来了来了要问功课了要问功课了。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这句“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怎么如此熟悉!
稳住稳住,听听顾世安往下考什么。
“明代名臣王鏊当年参加会试时,正是这句考题,他写了一文后来流传下来是为八股文的名篇——”顾世安说到这里又开始抛他的银元宝:“叫什么来着?”
得,题来了,明代名臣王鏊当年参加科举会试就“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的题目写了一篇八股文名篇,题目叫什么?
王鏊。
怎么这么熟悉来着。
卫景平觉得上辈子他一定在哪里接触过这个人和他的大作,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回夫子,这篇八股文名篇叫做《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傅宁答道。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上。
傅宁话音一落,电光火石之间,卫景平想起来了。
只恨眼前没有桌子给他拍,否则他一定拍案而起告诉顾世安:正正好是他上高中那一年,这篇文章被纳入了高中的语文教材之中,且是必背篇。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
卫景平至今对这篇文章的开头记忆犹新,心道待会儿顾世安问起来,他应该能堪堪应付过去。
可是顾世安竟不再继续问下去了,他只是“嗯”了声,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回去将这篇文章背熟了,并在纸上默写两遍。”
卫景平:“……”
意思是这就开始叫他们接触八股文了。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顾世安随时随地,只要遇见他们就少不了要教学一番的抽风习惯,恭敬回道:“是,夫子。”
顾世安从树上取下他的凤凰花灯提在手上,悠闲自得地走了。
“老傅,卫四,饼圈,白白,”潘逍两眼一黑:“节后回书院,是不是要学八股文了?”
武双白双手挠头:“我《三千百》还读不熟呢。”
“节奏真快。”卫景平若有所悟地道。
白鹭书院的教学完全不拘泥课程表的安排,三位夫子想起什么学问便考一考问一问加点作业什么的,变相地逼着你往前头赶,没错,就是这样。
领了个大作业,几人瞬间觉得手里的花灯不香了,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纷纷说要回去背《民既富于下》,很快就散伙了。
卫景平初十六闷头背了一天书,晚上在纸上默写两遍,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牢了才熄灯入睡。
次日,他照常到书院念书。
……
算着日子过了二十来天,九月初,卫家租下来的门面里外装潢完工,只要挂上匾额和两侧柱子上的对联,就可以选吉日摆货上架,开门营业了。
经过晁大夫的医治,姚春山一日之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穿上了孟氏给他新裁的圆领长袍,用木簪子挽了发,洗了脸面,原来是一副好儒雅端正的长相,叫人见了直说“到底是京里头的人儿。”,夸赞不绝。
“我不晓得怎么卖墨,”他搬下来住进铺子后面之后说道:“都听平哥儿的吧。”
卫景平先前托卫长海去后山砍了一些制松烟的大松,不声不响地在姚春山后山的旧房子里烧制松烟,等烧完之后他估算了一下大松的出烟率,又将收集来的松烟拿给姚春山,让他教卫景川捶,等他捶的可以了,卫景平又反复计算松烟的成墨率,末了说道:“爹留意着些附近哪里有大松,以后说不准要到外地去采买呢。”
要是真打开了墨的销路,后山上那一片大松林远远不够他们烧纸松烟,而且大面积的砍伐大松,少不得要和县衙或许还有上林县的一些乡绅们扯皮,倒不如直接从外地采买的省事。
卫长海记下了。
卫景平又给了一家制器皿的店铺几张图纸,订制了拇指长短的小葫芦模具,花生模具,如意豆模具等一些列造型尤为精巧的模具,拿回去后让姚春山指导着他把调制捶打好的松烟装了进去。
比之一锭墨,这些小玩意儿大概只有二十分之一的分量。
装好之后,摆在早就买来的竹架子上风干等待成型。
“要买这些起码得等上个把月。”姚春山发愁地道。
“嗯,”卫景平说道:“头前一两个月,咱们不卖这些。”
或者说,根本没打算开张卖墨。
彼时,在场的卫家人都瞪圆了眼睛。
铺子开张不卖货,做什么呢。
卫景平随手写了一则告示——半日师。
云从某年某月某日开始,天下第一墨诚征半日夫子,聘者不限男女老少,但凡能识字写字的,都可以在天下第一墨门口摆出来的台子上写字当夫子,倘若有人不识字的,则可坐于台下当学生,由台上自愿当夫子的人手把手来教。
在天下第一墨当夫子以半日为限,当学生则不限时间,期间用的笔墨纸砚,歇息时的茶水点心,一应由天下第一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