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提来个袋子,解开口往几上一倒,哗啦啦落出十来锭墨来,他伸手挨个摆好:“走到一处我便收罗一处的墨锭来,这都是一路上得来的。”
看着一锭锭墨色深浅不一的墨,夫人抬眼低眉,眼角不知何时已落下一滴泪来,她摇了摇头道:“这些跟姚墨差得太远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那前公爹——御墨世家出身的姚春山到底去了哪里呢。
少年又要将墨锭装回去,她忽然指了指那两锭雕着梅花和海棠,背面印着清友和名友的墨说道:“这是新出的花样吧,名头不错。”
单论墨的话,也就这两锭稍能入她的眼。
“姑妈闻闻,”少年把清友梅花墨锭放在那夫人手中:“还真有梅花香气,到了数九寒冬的时候作幅九九梅花图,挂在屋中多别致。”
夫人嗅了嗅道:“果是有梅香。”她又拿起那锭名友海棠墨:“海棠无香,这个是没有香气的。”
“这家墨铺颇有意思,”少年笑道。
“是有些生意经。”夫人对那锭梅花墨爱不释手:“这块你给我留下吧?”
先前在姚家的时候,她不知见过多少好墨,只是像这样有名头的从未有过,怪新鲜有趣的。
少年嘻皮笑脸低伸手要钱:“一锭六两银子。”
夫人星眸一瞪,佯怒道:“好你个周美彦,想钱想到你姑头上了是不是,看我不告诉你爹去。”
一锭墨竟敢张口同她要六两银子,这孩子出门一趟不学好,净学些坑蒙拐骗的手段来了。
“我进来到时候看见廊下有个小丫鬟在陪茹姐儿玩,”周美彦嘻嘻笑了两声:“我瞧她穿着跟茹姐儿不差分毫,养得也细致白净,”他“啧”了声:“姑,我姑父做什么发财了?待下人这样宽绰。”
夫人面色微变,拿起手边的鸡毛掸子作势要打他:“胡乱嚼什么你姑父的舌根还不快回去等你爹考你学问。”
说完便把周美彦轰出门去了。
……
白鹭书院。
半晌,没有破出该题目来,就连宋玉临也低着头,生怕顾世安多看他一眼。
直到手脚都冻僵了卫景平才发觉外头是真的冷啊,他裹紧身上的棉衣,见除了他,武双白也紧缩着眉头,神情沮丧得仿佛都要哭出来了一样,大概是也被难哭了吧。
本来今天接诗的时候只有卫景平和他一样打了下磕绊,他瞬间好像找到了盟友一样,去拉卫景平的袖子:“卫四,我也破不了题。”
卫景平:“……”
险些翻个白眼给武双白,他这是头一回听的迷茫好吗,才不像武双白那样,回回犯迷瞪好吗。
“嗯,太难了。”卫景平发自内心地道。
“不对呀,”武双白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了:“我是一年花18两银子才进来的,你是顾夫子破格请进来读书的,你……你是不是在骗我。”
顾世安破格录取的白鹭书院第一个学生竟然说他不会做文章,这可信吗。
卫景平:“不骗你,我真不会这个。”
说真的嘛,他头大着呢。
武双白似乎信了,似乎又没信,反正因为太冷了,他不再和卫景平说话,揣着手发抖保暖去了。
他才不担心科举考试呢,他那个当县令的爹,应该早就为他安排好后路了吧。只是每次啥都不会,让他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孤单。好不容易找到了个伴,没想到竟是破格进入白鹭书院读书的卫景平,武双白的心里更失落了。
“顾夫子,我来试试?”卫景平耐不住冻,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了一个破题的点,头一个准备交作业走人。
顾世安瞧了他一眼:“嗯。”
“舜之不幸,因其弟所有事者而已。”卫景平头一回不自觉摇头晃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