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怔了一下,他匆匆交代给姚春山几句话,跟着卫景英他们赶了回去。
到了门口,却被刘婆子挡住了:“平哥儿你怎么也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刘妈?”卫景平问。
刘婆子欲言又止:“女人家的事不干净……”话说了半截就赶他走:“你今晚去老姚那边歇一晚吧,英哥儿和川哥儿去你们袁叔那边,你大哥在那儿呢。”
卫景平:“……”
这是什么忌讳,他没听说过。
他看见卫巧巧和卫贞贞领着妞妞,伸着脖子往院子里看,却被刘妈往外拉:“唉哟我的姐儿,你们等我熏了艾才进去。”
卫景平从墨铺回来的时候顺手拿了十两银子,他放在刘婆子手里说:“给我二叔吧。”
卫长河前前后后给墨铺制了不少的松烟,如今卫巧巧也常去帮忙卖墨,无论苏氏怎样,总不能叫他二叔作难,算是给他应急用的吧。
他转身走出去没多远,就看见两个大夫一前一后跑得满头大汗来了,见着刘婆子就问:“那药在哪儿?”
刘婆子提着一个黑乎乎的罐子:“是这个。”
一大夫问:“吃了多久?”
“去年bā • jiǔ月份拿回来的。”刘婆子说道。
至于苏氏吃了多久这药,她也不清楚。
鉴于屋子里传出了的血腥气过于浓重刺鼻,两个大夫不约而同地用绢布帕子系在脸上挡住了口鼻:“去看看。”
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来的早的肖姓大夫则在掉书袋:“……脐下结坚,月水不来,如怀胎状……”
孟氏急忙问他:“肖大夫,您早前不是说怀了吗?”
肖大夫道:“去年我是给这位嫂子号出了喜脉,可如今闻着这恶臭,可能数月之前已胎死腹中,后又添了癥乞之症,”他迟疑地道:“按说这症状早在之前就该下恶露了,怎么拖到今天才请大夫?”
孟氏被问得瞠目结舌。
她想起来了,大年初一金灿灿叫个不停,原来是闻到了血水的恶臭,敢情打那会儿起,苏氏已经开始出现下红的毛病了。
癥乞——她听说过,之前她娘家大伯娘就得了这病,一开始小肚子硬得跟石头似的,后来渐渐地肚子大的跟怀胎似的,找大夫配了桂枝茯苓丸,可经不住天天漏血,没挺几年光景人就没了。
怪不得她一直瞧着苏氏的肚子大的吓人,不像正常怀了孩儿的。
后头进来的两位大夫给苏氏号了脉,查看了恶露,其中一位赵姓大夫说道:“这位嫂子怀了身子怎么会得癥乞,”他摇摇头:“不该呀。”
另一位冯姓大夫说道:“那药……”他迟疑了半天:“不像是正经大夫配的,敢问这位嫂子是因为什么病吃的药?”
孟氏低声道:“我妯娌想生个小子。”
在场的三位大夫齐齐一怔,皱到眉头打结半天没说话。
还是肖姓大夫最先说了句:“先开些汤药吊着命吧。”
冯姓大夫道:“我去乡下问问这是谁开的方子,这不是害人呢嘛。”
……
卫景平头一次在墨铺这边留宿,倒是挺安静的,他看了会儿书,复盘了一下做文章的破题、承题和起讲,然后开始在纸上写了一句话——于无情处求情,于无味处索味。①
这句话他记得上辈子的高中语文课堂上,学到袁枚的文章时,老师说大才子袁枚写文章的技巧就全在这里面了。
甚至科举八股文文章,他都能写得真情实感,更不要说流传于后世的《随园诗话》了。但是他太大才子了,八股文也是才子型的八股文,以诗人手眼写八股文,一般人学不来。
为什么忽然想起这句话,他近日来试着做出来的几句或者半篇的八股文章,读起来总是干巴巴的,像是少了一种摸不着说不出的味儿。
他琢磨了许久,忽然想到了开创在八股文里写真情实感流派的袁枚袁大才子,自然也想到他点出的这句做文章的诀窍。
卫景平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他要学的是谨守绳墨,不失尺寸的套路型八股文,但袁大才子的这句关于写文章时“于无情处求情,于无味处索味。”,写文章的诀窍总结却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哪怕做八股文章——也要讲究代入感,写出来的文字,要让人读完情绪有起伏,对作者有情绪才行。
喜欢的也好,憎恶的也好,总之,科举应试做八股文章也是要注意调动阅卷考官的情绪的。
就像上辈子身边的小女生看小说,磕CP,从各种文字缝里抠糖一样,他得从之乎者也的文字缝里抠人情叩那味儿。
写好这句话,他用剪刀裁下来,贴到了床头,奉为做八股文的至理名言。
总之,卫景平自己的感悟:做八股文章时,在规矩绳尺之外,要渗入一些使人能共鸣的,产生同理心的东西进去,这样做出来的才叫好文章。
……
次日,家中又捎来口信说不让他回去,连换洗的衣物都打包送过来了,大抵要在墨铺多住两日了。
卫家的男儿们很少说婆娘的事,因此只有卫景川语焉不详地告诉卫景平:苏家那边不敢提跟卫巧巧的婚事了,咬死了说就是表姊妹之间开个玩笑谁还当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