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黎行知去了主院,黎夫人正在和下人说话,见他进来,笑着招手道:“行知来了,方才后厨做了一些金丝枣糕,还热乎着,娘正要派人给你送过去呢。”
黎行知入了座,看见桌几上果然放了一碟枣糕,香气扑鼻,黎夫人递给他一块,道:“你整日读书,实在辛苦,这几日瞧着似乎清减了不少。”
黎行知接过枣糕,吃了一口,道:“没有,娘不要太担心了,爹昨天还说我读书没用功。”
“你听他的做什么?”黎夫人嗔道:“也没见他当年考个状元回来,如今倒只会训你。”
母子二人说着话,黎夫人又随口吩咐下人:“这枣糕不错,给紫藤苑送一份去。”
那婢女领命要退出去,黎行知忽然叫住她,道:“给疏月斋也送一份吧。”
黎夫人一怔,倒是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去吧,照少爷吩咐的做。”
“娘,”黎行知吃完枣糕,又喝了一口茶,才道:“我听说,你让枝枝对外人称自己是被收养的?”
黎夫人看向他,面上的笑意也随之淡了几分,道:“她倒是什么都跟你说,你们的关系几时变得这么要好了?”
黎行知忙补救道:“不是枝枝告诉我的,我自己猜的。”
“你还护着她,”黎夫人扫了儿子一眼,道:“不过也没事,你早晚是要知道的。”
黎行知心里微沉,道:“娘,为什么?”
黎夫人却道:“我这也是为了她好,你瞧这京师各家的嫡出小姐,名门贵女们,谁不是才貌双全,样样拔尖?就你妹妹这样的,背地里还要被人比较,分出个一二三四来,更何况黎枝枝?”
说到这里,黎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什么都不懂,未经雕琢,便将她捧到人前,任人评说,嚼舌根子,人言可畏,到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传到她耳中,她如何受得了?”
她说的虽然有几分道理,却不能让黎行知完全信服,他试图辩驳:“可是孩儿觉得枝枝很聪明……”
“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孩子,能有多聪明?”黎夫人打断他的话,又道:“你今日替她说话,可想过你的妹妹没有?”
黎行知怔住:“我……”
黎夫人没有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只是道:“倘若让黎枝枝做黎府的嫡出小姐,那晚儿的真实身份势必要暴露,整个京师人尽皆知,晚儿便会成为一个笑话,到那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你想过没有?”
黎行知一时间哑口无言,黎夫人摇首叹气道:“更何况你爹那人向来好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已经是娘想得到最好的办法了。”
望着黎行知离去的背影,黎夫人若有所思道:“行知怎么忽然替那丫头说情?”
旁边的贴身婢女道:“少爷一向心软。”
黎夫人睇了她一眼,道:“怎么,我的心就很硬么?”
婢女急急跪下,惊慌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夫人恕罪。”
黎夫人捏着帕子,慢条斯理地喝茶,道:“我也并不是要怎么苛待她,只是心里着实过不去这个坎,不知怎么,瞧着她,并不觉得亲近,只当是个生人一般。”
婢女不敢接话,她也不在意,自顾自道:“都说亲生的血缘斩不断,我倒觉得晚儿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生她那一日,有满天金霞,把整个屋子都映得金灿灿的,周岁那日有高人批命,说晚儿是天生的凤命,日后要嫁入帝王家,贵不可言,我的女儿合该是这样的。”
黎夫人把茶盏轻轻一放,淡淡道:“那接生婆说的话,就一定是真?只有老爷肯信罢了,左右多养一个人,吃不穷咱们黎府,但是想取代晚儿?她做梦。”
至于黎枝枝长得像她?天底下人有千千万,几个长得相似的,又有什么稀奇?
……
主院派人送了一碟枣糕来,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毕竟黎枝枝回黎府这么久了,黎夫人从未过问她的事情,除了上学堂那一次。
王婆子笑着对黎枝枝道:“这枣糕是后厨刚做出来的,小小姐,您瞧,夫人心里还是念着您的。”
黎枝枝拈起一块,确实还带着几分暖意,红枣的香气扑鼻,闻起来甜丝丝的,令人食指大动,她心中甚是稀奇,特意唤那送枣糕的下人过来问道:“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那人答道:“没有,奴婢听少爷吩咐的,送一碟来疏月斋。”
黎枝枝笑了笑,状似疑惑道:“咦?不是主院送来的么?”
那婢女不知她心中所想,老老实实道:“当时少爷在,夫人让送枣糕去紫藤苑,少爷便说让奴婢也送一碟来疏月斋。”
“原来如此,”黎枝枝将那枚枣糕放下,眉眼微弯,十分诚挚地道:“多谢你跑一趟了。”
“奴婢分内之事。”
正在这时,婢女海棠进来道:“小小姐,大少爷来了。”
这还是黎行知第一次踏足疏月斋,他才发现这个院子竟然这么小,一眼就能看到头,院里的花木也没怎么侍弄,在墙根下挤挤挨挨,长得十分随性,进了屋,里面更是冷清,柜架上空荡荡的,连个像样的摆件都没有,只有桌上放了一个细颈白瓷瓶,里面插了两枝桃花,勉强给这屋里添了几分生气。
“大公子。”
黎枝枝的声音唤得黎行知回神,少女看起来十分高兴,道:“大公子怎么来了?”
那句大公子听得黎行知喉头微动,不知怎么,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只道:“我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