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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2 / 3)

“我抽根烟。”

他起身,离开前,手搭在她肩上捏了捏:“别跟过来,我一会就回来。”

他推开应急通道的门,拍遍了裤兜也没找到烟盒,只好出门去便利店买。向来抽惯定制烟的,对满货架的烟盒失了头绪,挑了盒万宝路。

结账,撕开薄膜封条,站在门口雨檐下就抽起来。抽不惯,又或许是抽得急,没两口就呛得咳嗽起来。

深夜的便利店鲜少有客,店员默默看他唇角衔烟,继而深深地吸了口气。

再回到影院时,战争场面已过了。

徐思图原本随政要撤离,却莫名被派去前线。他是黄埔优秀学员,又跟在他兄长身边耳濡目染,早有排兵布阵的抱负,但淞沪会战节节败退死伤惨烈,他部下死尽,与军团失散,只能从沦陷区一点点苟且至广州,以待跟他兄长碰面。

黎美坚去香港也不顺利。去香港的船挤得乌泱泱,风浪也就算了,痢疾爆发开来,药不够,全靠个人捱。苏州跟过来的姨娘死了一个,草席一卷,哐当丢进海里。黎美坚裹着披肩,紧紧守着两枚皮箱,片刻不敢闭眼。

船上有米高梅的经理,惯与百乐门打擂台的,挖了黎美坚好几次。平时大家相见,油光水滑的头,锃光瓦亮的鞋,现如今脸色发黑,各有各的落魄。

不知过了几个昼夜,眼前出现岛屿轮廓,大家一阵欢呼,莫不有劫后余生之感。

码头上乱哄哄,接人的,拉黄包车的,游手好闲的;印度的,菲律宾的,英国的,各色人种,一时把人看得恍惚。现场这样闹,她不过就是刚把皮箱放下,去掺一把那可怜的脱了水的苏州姨娘,再回过神来时,箱子就不见了。

箱子里放着她所有的家当,以及徐思图给她的房子地址。

“徐司令单说派了人来接咱们,可也不知道那小五长什么样,是黑是黄?”姨娘咳嗽两声。

黎美坚扶她在码头桩子上坐下:“也许小五有我的相片,能认出我来。咱们原地等一等。”

一等等到快天黑,人也散尽了,也没人来找她。她只能走开了去,挨个问:“你是不是徐司令派过来的小五?”

问了一周,天已黑透,听到一声落水声,她也没有在意,直到回去时,看到苏州姨娘的蓝布袍子漂在水里,她背朝着天,趴浮在水上,屙痢屙得脱了相,夜色下像一条海藻。

黎美坚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走了。

米高梅蒋经理的小汽车去而复返,冲她鞠一躬:“黎大班。”

多余的话也没有。

她一个舞女,跳了十几年的舞,除了跳舞卖腰,还能做什么呢?蒋经理好歹是个老乡,又有点骨气在,不至于干出把她卖成暗娼的勾当。

黎美坚径直跟他走了。

“这么乱的世道,只有自己顾得上自己。”蒋经理往往用上海话说上这么一句,继而开始唱他三不搭七的小调。

小香港既没有百乐门,也没有米高梅,歌舞厅有是有,远不如大上海的气派。黎美坚在这儿,是蛟龙困浅滩。印度人体味重,偏喜欢自称自己是这个王子,那个王子,黎美坚坐王子怀里,讲两句英语都要屏着气。还有些毛都没长齐的小赤佬,叫她姊姊揩她屁股油。

她其实有想过去找一找徐思图的老婆。香港的华人交际圈就那么大,上海来的自成一派,见天儿的舞会或者沙滩排球,要打听徐司令的夫人一点不难。

但黎美坚不喜欢自讨没趣。她似乎是有一点爱徐思图了,这点爱让她无法去见那位太太,更遑论请她庇佑。

再后来,太平日子也没过几年,到了41年,日本人炮火将港岛炸了个遍,港督举手投降,这座战事外的太平岛也沦陷了。

蒋经理炸死了,世道太乱,几个舞女被美国大兵给拖到巷子里奸了。

黎美坚保全不了自己,这世上满目疮痍,她失魂落魄地走。

荧幕黑下来,再亮起时,到了48年。英国人重新接管了这里,满街走的都是巧克力色面孔,到了晚上,灯红酒绿的片区被□□划入麾下。

黎美坚跟了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别人叫他司长。她不打听他的地盘,混不混黑的,是哪一司的司长,单单就是百依百顺地被养起来了。偶尔对着镜子跳一段快狐舞,早不时兴了,她跳一跳,看镜子里自己圆起来的腰身和眼角的细纹。

太太小姐们的牌桌上,麻将摸到一十四圈,谁都乏了。徐思图跟在司长身后进来。

黎美坚抽出白板,喊了声红中,惹得大家吃吃地笑。

洋楼一层光线暗,司长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徐思图的脸从光影里走过,异常深刻。

当着徐思图的面,司长伏下身,自背后圈住黎美坚:“新找了个安保队长,带来给你熟悉熟悉,黄埔军校的青年才俊,淞沪会战里能捡回一条命,真不是一般人。”

黎美坚蓦地眼眶一热,险些掉下眼泪。

早听说在广州的徐将军阵亡在了前线,十几万军团说散就散,至于他的胞弟,还有谁会在意呢?黎美坚早就当徐思图死了。哪知道他活着,瘦了很多,沉默寡言,面相都变了,洗尽了浪荡浮滑,变得阴鸷起来。滔天血海里挣到一条命,落到旁人嘴里,不过一句轻飘飘一句“不是一般人”。

黎美坚是个安天命的人,没想跟徐思图再起旧情。可她命他上楼取一张披肩,他去而复返,扶着楼梯,看着她的眼睛说:“没有找到,请黎小姐亲自来看一看。”

她的卧房里,甜甜腻腻的一股晚香玉香气,绫罗绸缎挂满了衣橱,黄色玻璃的柜门倒映出铺了墙纸的绿墙。黎美坚一进去,咕咚咽一下口水,口吻正经地说:“不是就在这里?孔雀蓝,带穗子的——”

她猝不及防被徐思图从身后抱住。

他抱得她太紧,她旗袍下丰腴圆润的身体都变了形。

“你胖了。”

黎美坚破涕一笑:“三十六七……比不上少女苗条了。”

“十年了。美坚,我找过你。”

“嫂子和囡囡……”

“都死了。屋子被炸平,没一个活下来。”他下巴抵着她脖子,闭上眼,滚下一行泪,“美坚,为什么?”

他这一句“为什么”,要问的太多,以至于黎美坚一时之间门无法回答。想他妻子大家闺秀出身,知书达理,听闻人也很心善,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是世道艰难,好人坏人,都不过是听天由命。

徐思图蓦然发了狠,将她在怀里扳转过来,不管不顾地吻上去。黎美坚的挣扎根本落不到实处,她锤他胸口一阵,鞋子也踢掉了,被他抱着抵到墙上,吻得脱力。

那之后,他们常相会在宾馆。

南洋式的楼,一进去,红色地毯,薄荷绿的墙,顶上吊着琉璃灯。有时候还没到床上,旗袍的盘扣就被扯飞了,露出半片白花花的肉。导演将情.欲拍得很到位,未必有真刀真枪的什么动作,不过握住脚踝、抬起大腿,但让人面红耳赤。

应隐看到这里时,已经明白过来,这不是公映版,而是一刀未剪的版本。

她呼吸已经不自觉停住,只觉得身旁气息冰冷得可怕。但她连望一望商邵也不敢,只好吞咽着,乞求他能分清电影艺术和现实。

后面的吻戏太多。

沈籍老婆频频出现在片场,就是从这最后的三十分钟戏开始的。吻戏不需要清场,她坐在导演组的遮阳篷下,却不看监视器的画面,而是直接望向片场两人。

应隐还好,反倒沈籍首先受不了,找了他老婆哄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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