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6月的姜泰坝很热。
太阳直辣辣的,将地都烤干了。
一点风也没有,已经热了有快两个月了,中间几乎没有下过一滴雨。
地里旱得,庄稼都焉了。
这对于靠天吃饭的农民来说,那是真的要将人往死里推。
再这样热下去,早稻收割就不用想了。
村北北山脚下的田里,社员们正热火朝天的干活。
与别的大队不一样,姜泰坝社员脸上的笑容明显多点。
因为今年,他们一改以往的水稻为主,而是种起了土豆玉米红薯这种耐高旱的作物。
“铁头,这次多亏了你。”
“是啊铁头,要不是你劝着让改种了土豆等粗粮,这次咱也要挨饿了。”
“……”
社员们七嘴八舌地感谢着,以前有多愤怒,现在就有多庆幸。
这次旱情,人家铁头早就预料到了,一早就劝了大队长,改种这些耐旱作物。
如果还像以前那样种喜湿的水稻,那这次姜泰坝也多半颗粒无收了。
而感触最深的就是大队长姜有粮。
他是主抓生产的,这次旱情来势汹汹,谁也没有预料到。
如果不是人家铁头,那哭的人就是大队长,就是整个姜泰坝。
而如今,他们是整个公社,甚至是整个县,真正粮食大丰收的。
他还记得,前两天他去公社交粮,看到的别的大队长哭丧着的脸,想到如果没有范明华,他也会跟这些大队长一样无法交粮。
他忍不住望向那个被社员们围在中间的年轻人,心里暗道一声:“幸好。”
铁头,也就是范明华,本来不属于姜泰坝大队。
他们一家是解放前逃难过来的,在新中国成立那年正式在姜泰坝安家落户的。
对于范家的一切,姜有粮其实也了解得不太多,只知道这一家老家是在大别山那边,因为战乱,村子里被烧光了,这才逃出来的。
范老头和范老太,只有一儿一女,女儿范小花早在十几年就出嫁了,而儿子范明华虽然已经三十二岁,却是刚刚去年结婚,这会媳妇也怀上了。
话题扯远了,姜有粮之所以重视范明华,那是因为范明华这人有点玄,明明没进过一天学堂,却能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刮风。乡里下来指导科学种地,队里其他人都听不懂,就范明华还能举一反三,再利用这些知识讲解,用最通俗的语言,让社员们吃透再执行,是姜有粮最得力的干将。
这不,早在两个月前,范明华就说了,只怕会有旱情。如果换在几年前,或许姜泰坝的人也不会信,但谁让他的嘴儿就跟开过光似的。他说下雨,那一准第二天会下雨,他说不下雨,那第二天一准艳阳高照。
一开始,社员们也是不同意种这些耐旱的粗粮。
有小麦水稻这些细粮,谁还愿意种粗粮?
但范明华坚持。
不只劝了大队长和支书,还一家一家地上门劝社员,说一旦旱灾,种了喜水的水稻,到时候颗粒无收,大家都得饿肚子。
最后是大队长拍板,决定种耐旱的粗粮。当初是破釜沉舟的决心,这会就有多庆幸。
也难怪社员们会这么开心。
姜有粮朝一旁的范老头道:“老叔,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范老头却是一脸严肃,连说“哪里”。
姜有粮道:“我会把铁头的功劳往上报的。”
范老头忙道:“不用,不用。”
姜有粮却道:“要的,要的。”
范明华这本事,不能埋没了,姜有粮就想上报上去,看能不能帮范明华争取一个进入公社的机会。
此时,范明华正蹲在地上,正在处理那些种下的水稻。
当初他劝动了大队部的所有干部,也劝动了大多数社员,但依然有很大一部分社员不同意,所以最后是留了大几亩的田地,种了水稻。
与那些丰收的耐旱粗粮一比,这些喜水的水稻,因为大旱的原因,已经焉焉地没了精气神,眼看着就要旱死。
他如今想要做的就是,看能不能救回这些水稻。再怎样,那都是大几亩的水稻,如果真的被旱死了,那里队里的粮食就会减产,大家就得心疼死。
能救一点是一点不是?
这时,姜有粮走了过来,小声询问他,可还有办法?
范明华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他不像队里其他的社员,长得又黑又糙,同样的要每天下地赚工分,他却像是晒不黑似的,一张面皮白净,浓眉俊目,模样俊得像极了那些城里下乡建设的知青们。哦不,比知青还要像知青。
他道:“我想想……”
正在这时,田那头,突然跑过来一个小孩,也就五六岁,还开着开裆裤。正是范明华隔壁姜有田家的小儿子,他人还没奔到,声音却已至:“明叔,快!婶摔了!”
这个消息,像一阵雷,将范明华劈了个正着。
普通人摔一跤没什么事,范明华的媳妇宁芝怀孕八个月了,要真摔了,那就真出事了。
他想也没想,连跟大队长请假都没想到,人就已经冲了出去。
事急从权,姜有粮自然不会在这等事上为难,他只是问小孩:“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会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