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宁打了个哈欠,看着妈妈和大奶奶在那里绕着一圈圈的红线线。
大奶奶说那叫毛线。
毛线是给她织衣衣的,漂亮的衣衣。
顾宁宁很乖,她不饿的时候,就会乖乖躺在那里。
她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大奶奶把一根根长长的毛线绕成一个个圈圈,团成团。
顾宁宁蠢蠢欲动,想玩。
那个团成团的毛线,看着很好玩的样子。
眼尖地发现,有一个小团团掉到了她的脚边。
小宁宁眼睛一亮,伸出她的小爪爪,颤颤巍巍地探向了那个小毛团。
啊,抓住了!
小宁宁正喜滋滋地,要将毛团团抓在手里,手上一轻,毛团却被大奶奶拿走了。
啊啊!
小宁宁朝大奶奶喊喊。
顾伯母将跑出去的毛线团拿了过来,跟宁芝道:“今天我们就起个头,给小宁宁织双袜子。”
宁芝道:“现在才七月,会不会太早了些?”
“不早呢,咱们需要织毛衣,毛裤,帽子还有袜子,最好连手套也一起织了,对了还有围巾呢,需要织的东西多了,可不得先提前织起来?你没织过,手速肯定跟不上,这边大件的有我呢,你就给小宁宁织织帽子,袜子,围巾这些。”
宁芝是会做衣服。
而且手艺还挺好,之前范明华去农业局见张局长的时候,就是穿着她新做的衣服。
但这会织毛线,却显得有些笨手笨脚,她从来没有织过。
顾伯母开始手把手地教,她告诉她,织衣服和织袜子帽子是不一样的。前者用的是竹针钢针,而袜子和帽子,往往用的是勾针,一针一针勾着织。
一开始,宁芝手里的竹针也好,勾针也好,它们都不听话,总爱乱跑。一乱跑,就会从毛线中跑出去,就漏针了,就得从头开始再织。
后面慢慢地,宁芝就顺手了起来。
她毕竟是做惯了衣服的。那么复杂的衣服款式她闭上眼睛都能裁,都能做出来,这毛线竹针,她只是以前没有接触过而已。
等到接触了,开始织上手之后,也就得心应手起来了。
从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织得越来越顺。
顾伯母在旁边看着,连连朝宁芝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厉害。
宁芝就有些不好意思,她道:“大伯母也知道,我娘家以前是开厂的,我爸做的就是服装厂,那会我虽然还小,但是从小接触了这个。毛衣虽与裁缝做衣服不一样,但万物一理通百理则通。”
说起娘家,宁芝便想了自己的大哥。
她当年因为逃避成分对自家带来的伤害,就自请下乡当知青。大哥还留在魔都,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前段时间她还写了信过去,但是至今也没有回过信来。
不知道大哥怎么样,嫂子和侄子怎么样了。
有些想他们。
心情有些低落,在顾伯母望过来的时候,宁芝已经掩下了心里的伤感,朝她笑了笑。
“在想什么,看你表情有些不对。”顾伯母心细,自然没有逃过宁芝细微的表情变化,尽管她很快就收起了表情。
宁芝道:“我就是想起我大哥大嫂他们了。”
顾伯母知道宁家的成分不太好,当初长春调查出来的时候,宁家老爷子解放前是魔都有名的服装公司的老总,解放后是第一批把厂子捐出去的资本家,被当时的魔都市长陈市评为红色资本家。听说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就曾经多次支持抗日事业和解放事业,捐钱捐粮捐衣不在话下,人家是真正的为国为民。
但是在那十年,也是因为宁家是资本家,就被思想会员会天天拉出去做典型。
被小将们上门来教育,宁家的日子过得极难。
宁芝高中毕业后,本来应该进厂里上班,她却自请下乡当知青。这里面何尝没有,在魔都生活不下去的原因呢?
在乡下的日子虽然清苦了些,但没有无休止的批.斗,没有无休止的白眼。
顾伯母理解她的选择。
“可有回去看过他们?”顾伯母问。
宁芝摇头:“没有回城的指标,无法回去。我一直都有跟家人通信,家里也一直会有回信,但前段时间我写了信,却没有得到回信,就是有点儿担心他们。”
顾伯母理解,拍拍她的手,“等这次咱们回省城去,让你大伯给你弄一个回城指标,先把知青的身份处理了,到时有接收单位,你也就能够从农村脱离出去了。有时间就回去看看,魔都那边伯母倒是有几个同事,在那边的医院,要不要我去帮你打听打听,看能不能给你家人换个好点的工作?”
宁芝摇头:“这太麻烦伯母了。”
顾伯母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麻烦,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心里却早就已经做了打算,替宁芝的娘家安排一下。
这个侄媳妇,在侄子最困难的时候嫁了他,一直都不离不弃,还受侄子所累,被范家人推了,难产差点一尸两命,顾伯母只有浓浓的心疼。
既然能够帮上忙,那就帮帮宁家人。侄媳妇娘家好起来了,侄媳妇也能够放心,能够更安心。
宁芝没有再推辞,她确实想帮帮家人。
想给哥哥一家,一个安定的生活,至少能够从那么累的车间出来,换个轻松点的工作也好。
哥哥为她付出实在太多。
还有侄子,她下乡的时候他才只有四岁,现在已经有十三岁了吧,已经是少年了。
气氛有些压抑,(伯)婆媳两人相顾无言。
直到一双小手拍上了顾伯母的手臂,她低头下看,迎上了小宁宁那双大大懵懂的眼睛。
“嗯?”顾伯母将小宁宁抱紧,“宝宝怎么了?”
小宁宁指指被大奶奶抓着的毛线团,又指指自己:我的!
顾伯母一时没看懂:“宁宁是饿了?”
顾宁宁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饭饭,要玩玩。
小爪爪子伸向了顾伯母手里的毛线团。
这下子,顾伯母看懂了,她笑了:“宁宁是想玩这个?”
宁芝也笑道:“宁宁别看平日里乖着,一看到好玩的东西,都想玩。她可能是没见过毛线团,就觉得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就想上手玩了。”
“这东西贵,咱可以拿别的东西给她玩,可别被她扯坏了。”
顾伯母却道:“这毛线虽然珍贵,还没有珍贵到不能玩。宁宁要喜欢,咱再去买它个十斤二十斤,伯母这有票呢。”
财大气粗,只要宁宁喜欢,就是天上的星星,她都能够给她摘下来。
小宁宁抓住了这毛线团,双手捧着,玩了一阵,直乐得眼儿发亮,嘴里的口水流了出来都没注意,然后就往嘴里塞。
“宝宝,这不能吃。”顾伯母急忙从她的嘴里,抢救出了毛线团。
“哈?”顾宁宁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
顾伯母越看越喜欢,拿了手帕给她擦去了嘴角滴落的口水,笑道:“这东西不能啃,大奶奶到时候给你去买些玩具,好不好?”
顾宁宁看了看手里捧着的毛线团,歪着脑袋想了想,将毛线团捧到了顾伯母手里:给。
顾伯母被萌得,心肝儿乱颤,太萌了,太可爱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宝宝。
顾伯母的一颗心,已经完全被小宁宁俘虏了。
她道:“这个玩可以,但不能吃,好不好?”
顾宁宁又看看毛线团,再看看大奶奶,又摇头,将毛线团交到大奶奶手里:要给。
眼睛却滴溜溜的,一直都盯着毛线团,她那渴望的样子,让顾伯母的心软得一踏糊涂。
“我的小宁宁哦,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顾宁宁咧开嘴笑。
宁芝在旁边,看得嘴角带着笑。
一老一小在那里打着商量,这样温馨的一幕,让她心里暖洋洋的。
范明华和顾长春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特别是范明华,注意力已经全部被顾宁宁吸走了。
顾宁宁眼尖,第一时间发现了走进来的爸爸,张开手喊:抱抱。
范明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亲了口顾宁宁的脸蛋:“宝宝有没有想爸爸?”
顾宁宁咿呀着回答:想。
范明华跟小宁宁相处了这么久,已经差不多能够从她的表情,还有动作中看出一二她的想法,他笑道:“爸爸也想宁宁了,可想可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