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雁行:“……”
我想管啊!
可问题是管得了吗?
那边爷俩已经开始算账了:
“张三家说了,石料都是现成的,老九自己就会刻字,不必外头请人,这一笔就能省下了……咱们多看看外头的样式,弄个时兴的……”
师雁行:“……那,那我出钱给乡亲们修条路吧?”
这事儿她琢磨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没有合适的机会提。
现代人可能不了解真正意义上的乡间土路,白天还行,就是坑多点儿,一不小心崴脚罢了。
最怕遇到天气变化,刮风扬尘,铺天盖地全是土;雨雪和泥,一脚下去黄泥汤子没脚面。
本来就不平坦,被水一泡,再一踩,晴天晒干后就直接成了月球表面,人走硌脚,车走费牲口。
如此循环往复,烂上加烂。
老村长爷俩一听,活像被卡住脖子的鸭子,脸都涨红了。
“这,这得多少银子啊!”
谁不想要好路啊!
若是路好了,乡亲们出行便利,买卖越发能做起来了。
师雁行早就算过,这会儿张口就来:
“倒不必如城内一般石砖铺地,只先以石锤夯实地基,然后在上面铺盖砖块即可,若只算村中两条主干路和通往县城的路,满打满算三百两足矣。”
照现在师家好味集团的进账,三百两算不得什么,只郭张村距离县城确实有些距离,后面有一段是擦着别的村子走的,其实有点绕弯路。
若也要修直道,就得先去衙门找苏北海报备一下。
修桥筑路这种明晃晃的政绩,想来苏北海不会拒绝。只要有县太爷发话,其他村子也就没话说了。
反正原本世上也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
如今她做主修路,大家再沿着走也就是了。
“哎!”老村长激动得胡子乱飞,“要不了那么些,这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好事,还用得着外头雇人?各家各户出几个爷们儿,抽空也就干完了!”
若只算砖石,自然更便宜,可事儿不能这么办。
“知道您老想为我省钱,可修路的事看着简单做起来难,门道多着呢。那些手上有活儿的,夯实的地基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变形,咱们外行人勉强弄起来,要不了多久就被雨水泡坏了,还得费二遍事。”
师雁行笑道:“况且大家又要做买卖,地里也有活儿,哪里还能腾出空来?”
老村长爷俩一琢磨,倒也是,只越发不好意思,走的时候还有点晕头转向。
尤其老村长,整个人如同吃醉了一般,两腿发软两腮赤红,口中兀自喃喃有声:
“天爷啊,上辈子积德啊,又是学堂又是修路……天爷啊,积德了啊!”
说干就干,次日师雁行便手书一封,派胡三娘子亲自送去,写明自己想出钱为郭张村修路,希望县令大人准许云云。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因胡三娘子日常跟着师雁行出入,如今县城、州城的体面人也都识得她,故而县衙的门子一看胡三娘子来了,都跟见了亲娘似的,又招呼她入内安坐,又亲自上茶。
胡三娘子给了赏钱,又转交书信,那人忙狗颠儿似的去了。
苏北海看了信,见是这等好事,又不需要衙门出钱,自然没有不许的。
当即发了签子,又点了郑平安等人去画直道。
如此一来,倒比原先的旧路短了好些。
后面郑平安亲自去州城向师雁行报喜,倒把师雁行逗乐了。
“哪里就值当二叔亲自跑一趟了!”
这一二年他们一个州城,一个县城,隔得远,交往自然也少了,再见面难免淡淡生疏。
可师雁行却记着这人当年是如何支援自家的,故而开口就叫了二叔。
郑平安一听,果然欢喜,之前那些生分也都随着这一声儿尽消。
他像以前那样坐下说笑,“倒也不光为这事,”他摸摸鼻子,有点小得意,又有点不大好意思,“你要有弟弟或是妹妹啦。”
弟弟?妹妹?
师雁行一怔,旋即回过神来,“二婶儿有了?!”
郑平安嗯了声,搓着手,也是欢喜,“前儿才把出来,三个多月了。”
“哎呀,这可是大喜事,怎么不早告诉我?”师雁行高兴得不得了,“不过你们什么时候想开的?”
郑平安嗨了声,似乎颇多感慨。
早前他跟柳芬确实不怎么着急,可后来见大哥大嫂和有福有寿他们一家四口相处其乐融融,多少有点羡慕。
况且侄子侄女再好也不是亲生的,回头人家亲爹亲娘一喊,巴巴儿就跑了。
年初小两口合计了下,就把药给停了。
小两口感情一直很好,又都二十来岁正当年,停后不久就有了消息。
师雁行听罢,点点头,“这孩子来得是时候,我听说女人二十来岁生最合适,太年轻了伤身子,对母子都不好。”
大禄人成亲就不算晚了,可大部分女人还是十就开始生,那会儿母亲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故而夭折率极高,且容易留病根。
郑如意之妻便是个先例。
师雁行说得大方,郑平安反倒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道:“你小姑娘家家的,从哪儿听得这些不正经的话!?”
师雁行失笑,“保养之道,多么正经!我从书上看的!”
当一个人过于理直气壮时,对方就会本能地怀疑自我。
对啊,人家的老师如今可是国子监祭酒了,管教天下读书人!自然什么都会!
于是郑平安迅速认怂,并开始虚心求教起来。
两人一个敢问,一个敢答,还真就挺融洽。
不过师雁行很有自知之明,也不敢乱说,只捡了些上辈子公认的科学方法说了,郑平安如获至宝,千恩万谢,亲自拿了小本本记。
分别前,师雁行反复强调,“除了那些有毒的,活血化瘀大寒大凉的,一切以孕妇心情为准!她爱吃什么就让她吃!”
不准这不准那的,孕妇自己都抑郁了,还生个屁的健康孩子!
郑平安顿悟,“得了,怎么伺候祖宗,回去我就怎么伺候媳妇!”
师雁行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明白人!”
郑平安拱拱手,“好说好说。”
重阳节前夕,京城来信,内容量很大。
三位师兄都有书信,其中尤以柴擒虎为最,单独裹了一个大包袱。
只看分量吧,师雁行就知道肯定没什么正事儿,索性先推在一边,晚上自己回屋慢慢看。
先办正事,看师父的。
裴远山进京之前,师雁行还曾委托他一件事:查几个人。
算日子,裴远山到京城也有时候了,直到这会儿才回信,必然是有了结果。
打开信一瞧,先是关切之语,说自己和宫夫人都好,让她不必担心云云。
后面的信纸步入正题。
师雁行深吸一口气,才要看时,正巧江茴带了新做的衣裳来给她。
师雁行请她坐了,点着那信纸道:“之前我曾问过你,日后咱们必然要去京城,你可还对往事介怀。”
江茴的脸瞬间白了,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发抖,不过马上就被一片温暖包裹。
师雁行抓住她的手,努力给她力量。
“我知道你一直没放下,那样的仇恨,任何人都放不下。”
一句话就把江茴的眼泪都招下来了。
她的嘴唇都在抖。
“我放不下,我永远都忘不了我娘死的样子……”她剧烈地哽咽着,“她,她让我跑!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去她坟前上过一炷香!”
江茴失声痛哭。
师雁行安静等她哭完才把信纸推过去,“以前是咱们没本事,没机会,可现在不同了,我托先生打听了几个人的下落,你要亲自看么?”
江茴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过了好一会儿,咬牙切齿道:“看!”
接过信纸时,江茴的手还在抖,她分不清是怒还是怕。
她愤怒于过去漫长的岁月都无法替自己和母亲报仇,又唯恐作恶的人继续逍遥快活,让她的怨恨成为笑话。
“没关系的。”师雁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们还有机会,大把的机会。”
掌心的热度透过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江茴奇迹般平静下来。
她展开信纸,闭上眼睛,用力吸了口气,这才重新睁眼,低低念出声。
“江平,隆元九年进士……隆元十五年因故褫夺功名,被逐出京……庆贞五年,亡?!”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