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肃探头问:“你在看什么?他好像什么也没做。”
沈青梧没有回答。
她看的就是那个什么也没做的张行简。
张行简白袍青缘,坐在墙根,挨着他坐的,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乞丐。
老乞丐手上、脸上都是岁月的痕迹,牙掉了一半,正咧着一张脸,跟他旁边的年轻郎君倒酒喝。而穿着一身不显眼旧袍的张行简,唇角噙着他惯有的心不在焉的笑,非常随意地接受了老乞丐递来的碗,慢慢饮酒。
那酒是浑浊的,灯火下,目力过好的沈青梧,甚至能看到酒碗上飘着的一层灰。
她同时能看到老乞丐的自在,和张行简说话时的熟稔:“小郎君啊,我今年继续猜你的身份——去年猜你是一位不世出的王爷,你说错了。那我今年猜,你必然是东京五大世家中的郎君吧。”
张家早就不算五大世家之一了。
所以张行简曲着一膝,笑了一声:“不对。”
老乞丐:“这都不对?!”
张行简笑吟吟:“罚酒。”
他气质总是和同坐在墙角的老乞丐不同的,可他坐在没人搭理的偏僻街头,和一个与他所处世界完全不同的人喝酒,走过的路人习惯性地忽视了他。
这是一个外人看不到的张行简形象。
沈青梧回东京的第一日,在庙堂上看到的张行简,矜贵清雅,高邈难攀;沈青梧此时看到的张行简,慵懒随意,从容安然。
老乞丐掏小孩儿吃的糖人:“你吃不吃?”
张行简目露有趣神色:“好呀。”
老乞丐感慨:“你也太好打发了吧,小郎君。”
沈青梧拖着杨肃,躲在幽静巷口,静静看着那处的张行简。张行简与老乞丐开玩笑,互相换吃食,百无聊赖地观看过路百姓……
杨肃嘀咕:“他什么毛病?人人想摘摘不到的月亮,这么随便地和一个路人坐着聊天?他必然有目的。”
沈青梧:“也许月亮本就是一个十分随便的月亮。”
杨肃:“那可是和孔相斗得你来我往的张月鹿啊……”
说了一半,杨肃诧异她竟然开口,他扭头看沈青梧,沈青梧眼中流着一重光,粲然耀目。
清风徐徐,袍袖猎猎,沈青梧看着张行简的目光,确实和平时的她不太一样。
沈青梧眼中那闪烁的亮意无法掩饰,她看着这样的张行简,脑海中想到的,是那一夜帝姬府中库房中,被她压在墙头、蒙着双眼的郎君。
他在她面前什么也看不见,唇红齿白,隽永澹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