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子弯弯:“为什么呢?”
沈青梧心中是不愿让张行简置身险境的,在她眼里,他一贯羸弱。张行简只能被她欺负,不能被除她以外的人伤害。
他是她的所有物。
沈青梧说:“你不是东京那个挂在天上的月亮了,你已经坠下来了,现在的你是我的。谁跟我抢你,我就和谁拼命。”
张行简怔忡。
他静静看她,心跳为此停一瞬,搭在桌上的手肘也被气血激得发麻。他喉结动了动,侧过脸,躲开她这种笔直的目光。
沈青梧又说:“何况你这么弱,你给我争取不了多少时间,不要浪费我的精力。”
张行简垂下眼。
沈青梧催促他换别的方法,但是他心乱如麻,已经走神。张行简敷衍她:“那你做个稻草人,假扮是我来吸引敌人好了。”
沈青梧说:“这个主意好。”
她转身出门要去计划这个主意了,张行简凝望着她的背影,这一次没再阻拦她。
他低下头,看自己摊开手掌中的汗渍,与隐约的掐痕。
他方才必须掐着手心,才能制止自己去问沈青梧,到底如何看他,到底想与他怎样。
张行简慢慢从桌前站起,走到窗前,看窗外的冬日暖融,沈青梧四处晃着找木头找草屑。
张行简安静地看着她,目光轻柔而平静。
他想若这世间是一个游戏园,沈青梧混沌地在世间孤身飘零,那张行简应该是沈青梧比较喜欢的那个玩具了。
她喜欢的玩具,她就要自己独占,不与别人分享。
他不知道张行简是不是她最喜欢的那一个。
他曾经以为是,后来他觉得不是。她其实和世人一样,都觉得博容是最好的,张行简处处不如博容。
张行简知道博容是自己的魔障。
他十年如一日地绕不开这个人,连生平唯一心动过的女子,心里也有博容。
这真是一种讽刺。
张行简心想,果然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他可以在张家当着博容的替身,他愿意帮博容收拾烂摊子。因收拾烂摊子的过程,本就是他一点点替代掉博容的过程。
当他得知博容活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等到了机会。
待尘埃既定,大家会发现张行简并未不如博容,张行简会做得远好于博容。
博容困于儿女情长而逃避世事,张行简却不会。
看着吧,他总要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月亮,永悬于天的月亮。
沈青梧……
沈青梧……
随便她去和博容怎样吧。
与他何干。
张行简与沈青梧一起用枯草堆好了假人,给草人穿上张行简的衣物,从背后看,勉强看着像个真人。
虽然沈青梧觉得假人完全没有张行简本人那种特有的优雅气质,但是张行简说,旁人看不了这么细,她无需担心细枝末节。
二人便说好,放出消息,说张行简在这里,让那些山贼被这个假人吸引来。同时间,沈青梧和太守那边安排的兵马一同上山。
官吏们要去剿匪,好给太守添新年政绩;沈青梧要活捉博老,事成后带着这个博老,去见博容。
沈青梧特意强调,张行简也得跟她一起走。
张行简不置可否。
半夜中,沈青梧将张行简藏于一荒废染布坊的地窖中。
她这几日在城镇中来回逡巡,总算找到这个安全的地方。只要将张行简藏在这里,外面打得再天翻地覆,也不会惊到张行简。
张行简被她推进地窖,很无奈:“我没有那么弱。”
沈青梧敷衍:“你等我成功,回来找你。”
因为他好几次都没有逃离,沈青梧默认张行简与自己谈成合作,不会主动逃离。她便不用绑他不用捆他,他只要睡一觉,天亮了,一切便都结束了。
沈青梧藏好他,背着自己的弓猫着腰,要爬上地窖上方的地面。
张行简从后拉住她的手。
沈青梧回头。
张行简:“沈青梧,这件事其实有些疑问我没有想清楚。那几封信中内容,让我觉得不对劲。你真的不能多等几日,待我梳理清楚再说吗?”
沈青梧:“每多一日,博容就多一分危险。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是力大可破敌,我和你的行事方式本就不一样。我不觉得我会应付不了任何意外。”
张行简斟酌着,问:“你非要去见博容不可吗?其实我有些手下,可以帮你把博老请去博容那里,不需要你亲自回益州。”
沈青梧:“我不放心博容。”
张行简:“若是我出事……”
沈青梧以为他害怕。
他干干净净地坐在一片黑暗中,清泠泠的,十分孤寂。也许他和幼时的她一样,也很害怕这片没有尽头的漆黑。
可是这里和常年关她的小黑屋不一样。
关她的人会忘了她的存在,忘了放她出来。
可她不会忘了张行简的存在。她只要有一口气在,都会回来带他出去。她不会让他被关在这里一辈子的。
沈青梧:“我将你藏在这里,这里真的很安全,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远。他们就是发现被假人骗了,一时半会儿也摸不到这里。在他们找到你之前,我必然能回来。
“若是当真我赶不回来,让你受伤,我必然会报复回去的。你别怕。”
张行简问:“若我死了呢?”
沈青梧目光一寒:“那就杀光他们,给你报仇。”
张行简拽着她的手腕,不语。
沈青梧不能明白他的沉默与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