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熵并不喜欢太阳,他习惯了黑暗,对一切光明的东西都本能地感到厌恶。
少女走后,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解开包袱。
里面放着两身叠得整整齐齐的道袍,式样简单,窄袖衬身,中衣是新雪样的皎白,外袍则是深浓到近乎于墨色的蓝,衣襟点缀着一些银色的古朴纹样,像是月光下的海水。
料子很轻软,触手微凉,也像月光下的海水。
除了衣裳,包袱里还有巾栉梳篦之类的东西。
他起身下了床,往四下里一看,发现这洞窟和他刚来时有些不一样了。
多了屏风、几榻,半透的琉璃屏风后面摆着一个足有一丈见方的纹石水池,池上氤氲着热气,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他脱下衣裳,步入池中,池水温热,弥漫着药香,一浸入水中,灵气便往他四肢百骸里渗透。
他的外伤已经愈合,但是穴位中楔入的钉子无法拔除,无时无刻不在隐隐作痛,在这药泉里一泡,似乎缓解了些许。
池底是快完整的石板,但却有源源不断的活水冒出来,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但也猜到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身为鲛人,他天生亲水,许是因为在水中自在,双腿不知不觉化成了鱼尾。
祁夜熵闭上眼睛,整个人没入水底,不禁又疑惑起来,此处是那少女的居处,但原本并没有这方水池,这是她为他添置的,为什么?
……
戚灵灵回到自己的新窑洞里,四仰八叉瘫倒在床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反派大佬成了她的小师弟,她总觉得没什么真实感。
躺了一会儿,她听见隔墙的水声,忽然想起今天还没喂锦鲤,于是起身走到另一个洞窟里。
刚走进洞中,里面就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戚灵灵皱了皱眉,这是很不寻常的,自从她把苏小蛮带回来,锦鲤就一直蔫头搭脑懒洋洋的,除了投喂三餐的时候,几乎总是在水底发呆。
她常常怀疑自己养的到底是鱼还是乌龟。
但是今天小锦鲤异常焦躁,在水里快速地转着圈,时不时甩动她那金红锦缎般的漂亮鱼尾。
戚灵灵伸手戳了戳胖胖的鱼头:“怎么了?”
苏小蛮摆了摆尾巴,大大的鱼眼睛泫然欲泣,可惜退化成原形的她不能说话,也不能通过神识传音交流,戚灵灵只能努力揣摩鱼的眼神和肢体语言。
“是饿了吗?”戚灵灵抓起一把朱红色玛瑙似的小灵果扔进池子里。
她几乎试遍了所有食物,苏小蛮锦鲤最喜欢吃这种灵果,有多少吃多少,有次她不小心撒多了,小锦鲤被灵气撑得肚皮滚圆,在水面上浮了半天。
可是这次她却一颗也没吃,任由灵果沉到水底。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扑棱棱”的声响,白姨娘飞进洞里,敛起翅膀化作人形,但还是鸟里鸟气地蹲在一块凸起的岩壁上,对着小锦鲤说风凉话。
“这胖头鱼真是越来越不识好歹了,又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喂点米虫子,饿不死也就是了,白白糟蹋好东西。”
金翅大鹏很看不上锦鲤这种徒有其表,实则什么用处都没有只会吃白饭的宠物鱼。
也不知道那死丫头怎么回事,平常挺精明一个人,养这种光吃不做的废物。
还花大价钱给她买了一方灵池,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白姨娘其实也得了一个千年梧桐枝桠做成的鸟架子,其实不比灵池便宜,但她觉得自己劳苦功高配得上好东西,不像那不识好歹的锦鲤。
就这还拿乔,真是惯的她!
戚灵灵无可奈何,这老鸟欺软怕硬,她买了两个灵石,反派大佬那个比女主的还大,可她一声也不敢吭,大约是直觉大佬不好惹。
“你老是跟她较什么劲,不是刚给你涨过工资吗?”她道。
一提涨工资,白姨娘气顺了一点,她和那胖头鱼不一样,她凭本事吃饭,还有五险一金呢。
戚灵灵:“大清早的你又飞哪儿去了?”白姨娘:“我去嵩阳宗看热闹了!”
戚灵灵见怪不怪,白姨娘和大多数她这个年纪的鸟类一样热爱八卦。
这几天戚灵灵在宗门里用不着她,她就天天漫山遍野地飞来飞去,和其它宗门的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东家长李家短。
多亏了白姨娘,戚灵灵足不出户就掌握了五域九州的最新头条。
“今天又有什么新闻?”
白姨娘正等着她问呢,顿时眉飞色舞:“你知道吗?沐漾泉的女儿在院子里藏了个野男人,被她爹发现了。那老东西提剑追着她跑了两个山头!”
戚灵灵一听“野男人”几个字,心里莫名生出种不祥的预感。
她想起来沐漾泉的独生女是暗恋男主的刁蛮千金,不过没有戚灵灵这白莲绿茶招人恨,也就没什么存在感。
“你猜她捡的是谁?”白姨娘继续道。
“是谁?”
戚灵灵眼角余光瞥见苏小蛮也游到了水面上,呆呆的一动不动,好像也在凝神屏息地听着。
“是个半蛇妖!就是我们在栖霞山看见那个!听说那沐家小姐鬼迷心窍,已经与那半妖私定终生了!把她爹气得哟,啧啧……”
戚灵灵来不及说什么,只听水里“咕嘟嘟”冒起一串泡泡,小锦鲤两眼发直,尾巴下垂,慢慢沉到了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