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物证,宋妍还把那本破旧不堪的毛衣编织大全和小田画的一沓画拿了出来∶“主任请看,这是那本书,这是小田的画,画了快一个月攒了这么厚。”
主任拿过旧书前后翻看,上面的污迹和黑灰显示这本书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保存,符合它的经历。
那沓画线条稚嫩,的确也是小孩子的笔触。一个四岁的小孩子能坚持画一个月的衣服,而且画出来的成品能看出来小孩子心情愉快,很显然他并不是被压迫着才画。这说明画画的理由并不是人为塑造出来的。
看来这果然是偶然事件。
“谢谢配合,如果有后续调查也请继续支持我们的工作。”
“主任言重了。”之前的问题宋妍一五一十地回答,对于最后这句话她只打太极,不作任何保证。她不知道之后的事情是什么走向,只知道自己玩不过这些人。一切等邹彦回来再说,她不能先做任何承诺。
听到宋妍的回答主任有点讶异,他还以为眼前的女同志毛衣缝纫说了一大堆是因为表达能力欠佳,不能够简明扼要地说出他需要的信息。他在这一瞬间自省,不能小看任何人。
主任的表情比刚才稍微正式了几分,说“那我就不再打扰了。”
宋妍在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到了邹彦平时回来的时间,她急急忙忙去路口等人。
邹彦远远看到她在外面站着,而以往她都是在家中等自己。他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心中担忧,拔足跑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肩膀急切地问∶“阿妍,出什么事了?”
宋妍反应过来是自己异于往常的举动让他误会了,连忙说“没什么,我们回家说,你别慌。”
回到家中看到桌子上没有饭菜,也没有闻到食物的香味,邹彦越发确定有大事。宋妍却没意识到自己因为一心等着邹彦回来讨论事情忘记做晚饭。
小田跑过来箍住邹彦的腿“小舅舅,你回来了。有坏人。”
“小田你记错啦,小舅妈说的是”可能有坏人’,意思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宋妍有点汗颜,是不是不该什么都和小孩子说,毕竟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加工信息,她轻轻推他,“小田,你先去自己的房间玩一会儿好不好小舅妈有事情要告诉小舅。”
“好。”小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妍把邹彦拉到书房,告诉他今天遇到的事情,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不是说圆圆的丈夫正处于升迁的关键期吗,我怀疑有人想暗中使绊子把他拉下去自己上位。你看要不要委婉地提醒齐梁玮最近注意一下,不要说这件事情就行,管理员不让外传。”
她只顾着说正事,邹彦却有些心疼。宋妍不仅在他回来时宽慰他说没事,还若无其事地哄小田,看似很轻松。可是她这么喜欢美食的人都忘记做晚饭,小脸上也满是凝重。他知道她很担心。
他把她揽入怀中轻拍“别急,我会处理好的。你在家等会儿,我立刻就去提醒齐梁玮,顺便去食堂打饭回来,你饿了吧。”他稍稍退开,用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宋妍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做晚饭了。她环抱住邹彦,双手在他背后交叉握紧,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凉。
她笑笑说“我不急,就是有点担心圆圆。这事儿可大可小,别的倒好,就怕背后的人继续做文章。你去吧,别当圆圆的面说,让齐梁玮自己看要不要告诉圆圆。”
邹彦知道她情绪好些了,拍拍她的头顶说∶“我很快就回来。阿妍有什么想吃的吗?”
“什么都可以,你快去快回。”
邹彦转身,神色凝重地大步离开。
经过邹彦的提醒宋妍才后知后觉,原来她慌乱成这样,她还以为自己今天处变不惊呢。宋妍有点无奈地想,她未免太消极了,区区小事怎么可能影响圆圆的命运。
邹彦果然没多久就回来了。
宋妍已经调整好情绪,拉着小田开心地说∶“哇,又能吃食堂饭了,好久没吃还挺想的呢。来看看小舅舅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犒劳我们。”她看到饭盒里竟然有小肉丸,肯定很好吃,她使劲抿唇。
邹彦打开洋铁饭盒,像第一次吃食堂饭那样把饭都分好说“远远比不上小舅妈做的菜,小田说是不是。”
两人看似都在和小田说话,实则不过是情趣罢了,可怜的小田小小年纪就背负着工具人的使命。
小田趴在桌上,目光顺着邹彦分发米饭的动作一来一回,期待地舔唇∶“小舅妈做的最好吃,小舅舅打的饭也最好吃。”
宋妍单手撑着下巴说“听见了吗,小舅妈还得亲手做才算数,小舅舅就算只打个饭,在小田心里也是最好吃的,瞧瞧这孝顺的小心眼儿。"
邹彦笑道∶"那是因为你没打过饭,明天你去食堂,保证小田也会说小舅打的饭是最好吃的。”
小田连连点头“小舅舅小舅妈都是最好吃的。”
宋妍拿起筷子道“男人就会花言巧语唬人,哪怕是四岁的也一样。”
“我可从不对你说花言巧语,只说实话。”邹彦为自己正名,至于某个四岁的小男人的名声他就不管了。
事情交给了邹彦,宋妍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这会儿她的肚子已经饿了,她有点内疚,光顾着担心,都忘记吃饭的大事,小田肯定饿坏了。
她积极地往小田的专属不锈钢小碗里夹了一颗肉丸“饿坏了吧,别着急,慢慢吃。小舅妈下次一定不忘记做饭。”
邹彦连忙主动揽过错误"这不怪你,是我贪心,由着你天天辛苦做饭,我们可以经常吃食堂的。”
宋妍嘴里嚼着小肉丸含糊地说“我不要,还是自己做的更合我的口味,我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宋妍担心钱圆圆,第二天就去找她聊天。不知道齐梁玮有没有告诉钱圆圆,宋妍和她聊天相处的时候不大看得出来她有什么情绪变化。不知道她是毫不知情还是意外的沉得住气。
之后的几天,图书馆那边也好政治部也罢,都没有让人来找过宋妍。宋妍挺诧异的,她以为至少还有一次正式的调查。难道事情就这样被压下去了
事实上,她能这么安稳有一部分原因是政治部主任作为老大压得住底下的人。
有个情绪激昂的年轻干事认为应该要把宋妍和管理员抓回去问,还拉大旗作虎皮,扯到意识形态之流。主任拍着桌子问他“这里是政治部还是革委会这件事轮不轮得到你管”
这才把容易上头的干事按下去。
主任是有政治眼光的,将内外的事情都理清楚之后,他知道,哪怕这里真的是革委会,这件事也不一定能落到他们头上。这件事的本质就不是年轻干事看到的那样。
甚至也远远不止宋妍之前推测到的程度。
宋妍这些天和邹彦聊过,把自己想的所有情况都和他说了,他认同她的看法——这件事不是冲着他们夫妻俩来的。邹彦让宋妍放宽心,一切事情他都会处理好。
尽管如此,宋妍一颗悬着的心总是落不下,毕竟事关她亲近的朋友,事情一天没结果她就一天处于未知的忐忑中。
她暗笑自己是操心的命,操心完这个操心那个。如果不是她非要一厢情愿地担心小田的天赋被浪费,哪里能有这么多事。不过总归还是庆幸的,潜在的危险被她提前杜绝了。
图书馆她短期内是不想去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要是再碰上第二回她就是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宋妍照常带着小田上课。她讲课,小田安静地待在后面。
尽管她是个数学老师,也不得不随大流在讲授正式内容之前念一念课本上关于思想教育的内容。
"上课了,同学们请安静。接下来我们翻到二十三页第二章的导语部分。在最高指示之下……**亡我之心不死,必须时刻提高警惕保持警觉……”念到这里宋妍愣了神。
她猛然反应过来。
这是部队,和齐梁玮有竞争关系的都是铁骨铮铮的军人同志,随军的家属也是经过层层审查的。内部竞争再激烈也不可能用那种古怪的手段!
分了片刻心神,宋妍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给孩子们念导语。
头一回,宋妍比听课的学生还盼着听到打铃的声音。
讲述知识点和例题的时候倒还算正常,一旦到了留时间给学生讨论或者做题的时候,她就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老师拖堂的那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煎熬,她如坐针毡。
她不停地看手表,分针就像被人拨慢了一样,不管看几次都在那个位置,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表坏了,轻轻甩两下手臂再看。
漫长的五分钟讨论时间过去,她继续讲解做题思路。只有讲课的时候她才能暂时压下心中的急躁和担忧。
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一瞬间,她立刻宣布下课,拿起自己的课本和教案,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教室后面抱起小田就跑,连歪了的小椅子都没整理。
学生们议论纷纷,头一回见老师放学比学生还积极的,他们乐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想通",宋妍陷入有史以来最紧张的时候。
上次她犹能安稳地在家等着邹彦回去,现在带着小田就往军事区跑,到达非内部人员能去的最内部的地方。
她将小田放到地上站稳,焦急地等邹彦出来。一路抱着三十多斤的小孩跑过来,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已经脱力。
她的心砰砰直跳,说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跑得太急。
她必须要第一时间把自己心中可怕的猜测告诉邹彦——这件事或许不是单纯的竞争手段,而是想内部分化,也就是说,幕后之人可能是间谍。